那場激烈的爭吵之後,陸家大院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蘇曼開啓了徹底的冷暴力模式。
她不再躲着陸烈,但也不再看他一眼。
她將他完完全全地當成了空氣。
吃飯的時候,她會把飯菜做好,自己盛一碗,默默地在廚房吃完,堂屋的飯桌,她再也沒上過。
她依舊做着家務,但只做自己的那一份。
西屋的門,除了出門,永遠都是從裏面緊緊地反鎖着。
這種無聲的、徹底的漠視,比任何爭吵都更讓陸烈煎熬。
而陸烈,也徹底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審判者”,淪爲了一個充滿愧疚的“補償者”。
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魂。
白天在部隊訓練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好幾次被隊長點名批評。
晚上回到家,看到那個對他視而不見的纖細身影,他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鍋裏反復地煎。
他想道歉,可他嘴笨,對着蘇曼那張冰冷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默默地對蘇曼好。
他從一個要去邊境探親的戰友手裏,高價換來了一瓶緊俏的友誼牌雪花膏。
那東西,鎮上的供銷社根本沒得賣,是城裏姑娘都稀罕的寶貝。
他不敢當面給蘇曼,只能趁着半夜,偷偷地從窗戶縫裏,將那瓶雪花膏塞進去,放在她的桌子上。
第二天,他看到那瓶雪花膏,原封不動地,出現在了院子裏的石磨上。
她不要。
陸烈的心,又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沒有放棄。
他看到蘇曼晚上還在點着煤油燈縫東西,知道她的手肯定很疼。
於是,每天深夜,等西屋的燈熄了,他確定蘇曼睡熟了之後,就會端着一盆熱水,躡手躡腳地溜進她的房間。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着床上那個熟睡的、毫無防備的身影,呼吸都會不自覺地放輕。
他擰幹熱毛巾,小心翼翼地拉過她的手,輕輕地敷在她那雙布滿針眼的手指上。
她的手很小,很軟,皮膚很白。
握在他粗糙的大手裏,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掉。
陸烈的心,又軟又疼。
他多想,就這樣一直握着。
可他不敢。
他只是反復地,用熱毛巾幫她敷着手,直到水涼了,才戀戀不舍地起身,像個小偷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這樣的日子,對陸烈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心裏的愧疚和那份無法言說的心思,像兩頭野獸,在他的身體裏瘋狂地撕咬,快要把他逼瘋了。
這天晚上,陸烈沒有回家。
他拉着幾個關系好的戰友,去了鎮上的小飯館,不要命地灌着酒。
辛辣的白酒,一杯接一杯地滑入喉嚨,燒得他五髒六腑都火辣辣的疼。
可這點疼,遠不及他心裏的萬分之一。
“烈哥,你這到底是怎麼了?跟丟了魂似的。”一個戰友給他滿上酒,擔憂地問。
“就是啊,有什麼事跟哥們兒說,別一個人憋着。”
陸烈沒有說話,只是仰頭,又灌下了一大杯。
他能說什麼?
說他混賬,把他嫂子給氣着了?
還是說,他對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嫂子,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些話,他爛在肚子裏,也說不出口。
他一直喝到了深夜,喝得酩酊大醉,腳步虛浮,被戰友們連拖帶拽地送回了陸家大院。
戰友們把他扶到院門口,就識趣地離開了。
陸烈一個人,扶着牆,晃晃悠悠地走進院子。
整個院子都黑漆漆的,只有西屋的窗戶,還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
她還沒睡。
陸烈的心,猛地一揪。
酒精放大了他所有的情緒,愧疚、思念、還有那壓抑已久的渴望。
他借着酒勁,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西屋的窗前。
窗戶紙破了一個小洞,他湊過去,往裏看。
蘇曼正坐在燈下,低着頭,專注地縫制着一個新的假領子。
昏黃的燈光,柔和地勾勒出她柔美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她抿着嘴,神情專注又認真。
那副恬靜美好的樣子,像一根羽毛,輕輕地,卻又狠狠地,搔刮着陸烈的心。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推開那扇虛掩着的堂屋門,腳步虛浮地走到了西屋門口。
門,沒有像往常一樣從裏面反鎖。
陸烈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顫抖着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屋裏的蘇曼聽到動靜,驚愕地抬起頭。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股濃烈的酒氣就撲面而來。
陸烈高大的身影,已經沖到了她的面前。
他什麼話都沒說,毫無預兆地,從背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了她!
滾燙的臉頰,重重地埋在了她散發着淡淡皂角香的頸窩裏。
他身上的熱度,燙得蘇曼的皮膚一陣戰栗。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裏的針線活掉在了地上。
“陸烈!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蘇曼的聲音帶着驚恐和羞惱,在寂靜的西屋裏顯得格外刺耳。
她拼命掙扎,可身後男人的雙臂如同燒紅的鐵鉗,死死地將她禁錮在懷裏,讓她動彈不得。
濃烈的酒氣混合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汗味,霸道地鑽進她的鼻腔。
陸烈滾燙的臉頰,重重地埋在她的頸窩裏,那粗重的呼吸一下下地噴灑在她的皮膚上,激起一陣陣讓她心慌的戰栗。
“別動……”
他的聲音從耳後傳來,沙啞、脆弱,還帶着濃重的鼻音,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冷硬。
“嫂子,我錯了……”
這句道歉,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讓蘇曼掙扎的動作猛地一頓。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別不理我。”
陸烈把臉埋得更深,像個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唯一的依靠,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氣。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填補他內心那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他的身體滾燙,透過薄薄的衣料,那驚人的熱度幾乎要將蘇曼的後背灼傷。
蘇曼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堅硬的胸膛下,那顆心髒正在瘋狂地、劇烈地跳動着,一聲聲,沉重地撞擊着她的背。
也撞得她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憤怒、羞恥、驚慌,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莫名的心軟和悸動,在她心裏瘋狂地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