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原本在床上親密無間、熱情糾纏到仿佛要將彼此融入骨血的人,忽然之間,變成了比陌生人還要疏離的存在。那些熾熱的吻,用力的擁抱,情動時的低語和承諾,都像是一場她獨自沉溺的、荒唐的夢。
如今,夢醒了,只剩下滿室清冷和她無處安放的難堪。
“鈴——!”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像一把利刃,猛地劃破了室內的寂靜,也驚散了沈雪玫腦中紛亂的思緒。
屏幕上跳動着“林薇”的名字。她是歌舞團裏少數與沈雪玫關系不錯的朋友,性格爽利,帶點八卦,但心眼不壞。
沈雪玫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接起電話。
“雪玫!氣死我了!”林薇的聲音又急又怒,像點燃的炮仗,隔着聽筒都能感受到那股火氣,“團裏明天《月下霓裳》的領舞,明明早就定好是你了!結果剛才開會,王團長老調重彈說什麼爲了整體效果,臨時通知,換人了!換成楊璐了!”
沈雪玫靜靜地聽着,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就說楊璐這幾天怎麼走路都帶風,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合着是吊到了金主,有人給她撐腰了!呸,什麼玩意兒!她那點水平,給你提鞋都不配!”林薇憤憤不平地罵着,忽然頓了頓,“誒?你聲音怎麼有點啞?感冒了?”
“……沒事,可能有點着涼。”沈雪玫輕聲回應,帶着安撫的意味。
林薇這才鬆了口氣,隨即又壓低聲音,帶着一絲試探:“雪玫,你……是不是跟傅先生吵架了?”
這句話,像一根細小的針,精準地刺入了沈雪玫心上最柔軟、也最疼痛的地方。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而蒼白的倒影,唇角扯出一抹微苦的弧度,聲音依舊維持着平靜:“沒有,你別瞎想。”
“哦,那就好!”林薇立刻像是放下了心頭大石,語氣都輕快了起來,“我還以爲……嗐,沒事就好!你放心,這點小事,我讓我家老周跟團裏打聲招呼就是了!不過是個小角色,還真能翻了天不成?到時候嚇死他們!”
林薇的男友周老板,在北城也算是個有點頭臉的商人,平日裏沒少幫林薇在團裏打點。
沈雪玫沒有拒絕,也沒有附和,只是含糊地應着:“嗯,好,謝謝你薇薇。”
“跟我還客氣什麼!掛了哈,你好好休息,明天等我好消息!”
電話掛斷。
聽筒裏只剩下忙音。
沈雪玫臉上那點爲了應付電話而強撐出來的、微薄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得無影無蹤,恢復成了一片沉寂的漠然。
她甚至不需要特意去等。
幾乎是立刻,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一條新的信息彈了出來,來自【王團長】。
手指停頓了片刻,她才點開。
信息很長,措辭官方而委婉,但核心意思與林薇說的一般無二。先是肯定了她過往的表現和能力,然後強調這次演出主題的特殊性,經過團裏領導慎重考慮,認爲楊璐的形象和風格更貼合本次“創新與突破”的主題,最後承諾“下次有機會一定優先安排沈雪玫同志”,希望她“以大局爲重,理解團裏的決定”。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無聲的耳光,扇在她臉上。
她沒有回復,甚至沒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緒。只是慢慢地將手機屏幕按熄,然後伸出手臂,環抱住曲起的膝蓋,將下巴輕輕抵在膝頭。
這個姿勢讓她看起來格外脆弱,像一只被遺棄的、找不到歸途的幼獸。
窗外,北城的夜依舊燈火輝煌,那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能真正照亮她此刻心底的寒涼與迷茫。
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玄關處,忽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鑰匙轉動門鎖的“咔噠”聲。
沈雪玫纖細的背脊幾不可查地僵直了一下。
她沒有回頭。
熟悉的腳步聲,沉穩而富有節奏,由遠及近,踏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最終,停在了她的身後。
一股混合着秋夜涼意和高級古龍水淡香的氣息,緩緩彌漫開來。
男人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着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即使不回頭,她也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深邃難辨的目光。
他回來了。
在沉寂了三天之後,在她心灰意冷之際,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了。
許久,久到沈雪玫幾乎以爲他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時,他才開口。聲音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的尾音,敲打在寂靜的空氣裏,聽不出什麼情緒。
“怎麼坐在地上?”
傅京硯俯身,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他的動作依舊溫柔。沈雪玫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隨即又鬆懈下來,任由他把自己放在臥室那張寬大柔軟的床上。
床墊微微下陷,他隨之覆了上來,銀藍色的發絲在燈光下泛着冷調的光澤,與他此刻眼底漸起的幽深形成對比。他沒給她開口詢問或抗拒的機會,溫熱的唇便落了下來,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話語。
這個吻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要確認什麼的急切。
他的手熟練地探入睡裙的絲綢布料,帶着薄繭的指腹擦過她腰際細膩的皮膚,引起一陣細微的戰栗。沈雪玫蹙起秀眉,剛想偏頭避開這過於洶涌的浪潮,想說點什麼。
就在這時,床頭櫃上,傅京硯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震動聲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
身上的男人動作一頓,眉心幾不可見地蹙起。他撐起身,看了一眼屏幕,眼底的情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沈雪玫熟悉的、屬於工作狀態的凝重。
他拍了拍她的頭頂,動作帶着安撫的意味,隨即起身,拿着手機走向了陽台。
隔着一層玻璃門,他壓低的聲音模糊傳來,只能隱約捕捉到“收購”、“條款”、“必須到場”幾個零碎的詞。
沈雪玫擁着薄被坐起身,望着陽台上那道挺拔卻疏離的背影。夜色勾勒着他的輪廓,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着一層無形的屏障。一種莫名的陌生感,如同細密的蛛網,悄然纏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