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張臉的回憶伴隨着極度的緊張和恐慌。
奚言只記得當天他也是穿着一件黑色T恤,人高,精實,話不多,但手腳很麻利,技術也好,姑姑甚是滿意。
記憶模糊又短暫,不到一分鍾便回過神。
可被這一插曲拉回到現實,再回頭看婚紗店櫥窗裏的燈光,卻再也感覺不到溫暖。
奚言躊躇在原地四處望了望,還是那麼黑不見底。
正想邁開僵硬的步子,摩托車的聲音和那個黑色的身影突然折返。
“接着。”
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把鑰匙就到了她手上,幾乎是下意識接住的。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麻木的舌頭還沒復蘇,又聽見對方說了一句:“前面左轉再右轉,鳳儀街18號,沒人,你要實在沒地去,可以將就一晚。”
他頓了頓,掃了一眼這周圍,“至少比蹲這安全。”
又停頓,似乎在等她回應。
“去不去隨你,鑰匙找機會放門口磚頭下就行。”
“走了。”
從頭到尾,奚言沒說一句話,就傻傻地接住了一把還帶着溫度的鑰匙,腦海裏也只有男生低沉又冰冷的聲音在縈繞。
縣城的房子大多時代久遠,就算臨街的店鋪也像是搖搖欲墜。
奚言拖着僵硬的步子鬼使神差走到了鳳儀街18號,映入眼前的是一扇老舊的木門。
遲疑片刻後,她心驚膽戰地開鎖。
她不知道打開這扇門後即將迎來的會是什麼?
是另一個危險?是一個陷阱?或是一場捉弄?她無從判斷。
可即便如此,手上的動作也並未停止。
比起姑姑家,她好像更願意相信那雙幽暗的眼睛。
推開門,一片漆黑,摸索半天找到開關,一按,兩顆白熾燈將屋子照得透亮。
老舊的牆壁,已看不到原本的顏色,一眼望去,視線裏全是各式各樣的零件、電器,雜亂不堪,甚至無下腳之地。
奚言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腦袋裏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但最終轉身關上了大門。
與此同時,街角的黑影也有了動靜,橘黃的摩托車燈隱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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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鬼嘰嘰喳喳念了一早上,無非是重復抱怨一件事,“於哥今天是怎麼想的,店裏有零件,跑一趟的事,偏要去買,又拿了高價。”
秦白雖也不解,但並沒多想,還提醒皮鬼:“行了,偶爾一次也沒什麼,一會兒回去別再碎嘴惹於哥生氣。”
“我沒那麼傻。”
皮鬼坐上摩托車,“我只是在心疼於哥,平時那麼省,今天倒大方,甘願被狠宰一頓。”
秦白提起旁邊的工具包,“回吧,於哥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了。”
平日裏三個人的業務線分兩條,於戍州單幹一條線,做大單子和棘手的單子,皮鬼和秦白合幹一條線,做一些簡單的活兒。
此時正中午,兩撥人分別忙完後在店裏匯合。
於戍州先到,店門緊閉,門口的磚頭下有一把鑰匙。
他神色不變,似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打開門進去,裏面和昨天離開時別無兩樣。
床鋪整整齊齊,連一根頭發絲都沒留下,看不出任何被打擾的痕跡。
於戍州盯着枕頭方向卻定了神,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走的?會去哪裏?還會不會繼續回到她那個房間?
他還記得她那房間裏面的東西,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一把凳子,牆上掛着一台老式空調。
空調的一個隱蔽處,藏着一個攝像頭,正對着她的那張床。
他發現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沒有透露任何表情,也沒出聲。
他知道背後有男主人的一雙眼睛,再結合從進門起男主人的神情和說話語氣,一切便了然於心。
他沒動那個攝像頭,安安靜靜地來到客廳,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角落的女生,然後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借個廁所可以嗎?”
女主人熱情同意:“去吧,就在那邊。”
一個從來不喜歡在主人家上廁所的人,那天卻破天荒的主動借了廁所。
關了門,憑直覺看了幾眼,頂部也有一個攝像頭。
但也沒有做聲,只假裝沖了水,一臉平靜出來,結完賬後自然離開,再也沒有看女生一眼。
沒有勇氣看!
他不是愛管閒事的人!
“於哥,回來了。”思緒被秦白打斷。
於戍州轉身,黯然一笑。
轉眼來到7月上旬,旺季來臨,店裏收了好些台二手貨,又是加班的一天。
兩顆白織燈光下,高大精碩的黑色身影一會晃動,一會專注,一會拆解,一會組裝,不一會兒功夫,一台二手空調在他手裏重獲新生。
“又活了一台,還得是我們於哥。”秦白一臉崇拜地望着於戍州,順便遞過去一瓶冰啤。
於戍州雙手髒得很,但也不講究,旁邊帕子兩三下一抹,接過冰啤咕嚕咕嚕猛灌一口,胸口悶熱瞬間緩解不少。
“那肯定,這榮縣搞電器的,於哥稱第二,還沒人敢稱第一。”一邊的皮鬼也笑嘻嘻附和,一副與有榮焉樣。
“今天搞定多少台?”秦白問。
“……我看看……”
皮鬼作勢要數,可一旁的於戍州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8台。”
“這麼多?”秦白驚訝的同時,又不足爲怪,畢竟這就是他師傅的厲害之處。
於戍州掃了一眼擺在店裏的這些二手空調,心裏計劃着,這個月,他們的口糧就靠這些了。
已是晚上11點。
秦白和皮鬼到底是年輕,看那神態早就扛不住了,於戍州也懶得看他們在身邊礙眼,便打發回去休息,自己收尾。
天氣悶熱,滿身大汗,一手污油,渾身上下的渾濁就如他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挫敗人生。
頭腦混沌地做最後一點收尾工作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他這邊靠近,在這樣的深夜異常刺耳。
於戍州似有預感般抬頭。
只見一張慘白的臉跑進他店裏,慌慌張張的腳步在他面前停下。
女生頭發散落,衣服凌亂,大口大口喘着氣。
一雙破碎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裏仍拽着那把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