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分開葦叢,眼前景象,令王二麻子登時目瞪口呆。
但見河水清淺,僅及人腰,一個女子背身而立,長發溼透,直垂入水。
波光粼粼,映着那水中一段身形,瑩然生光,便如一塊無瑕美玉。
王二麻子咽了口唾沫,喉頭咕嘟作響,一張麻臉漲得通紅,呼吸也粗重起來。
他在這臥牛村二十餘年,何曾見過這等人物?
休說村中婦人,便是鎮上粉頭,較之眼前女子,亦不過是泥塵之別。
他一雙眼睛便如釘在那身影上,從纖秀足踝到光潔肩背,來回掃視,恨不得化作那繞身河水。
看了半晌,目光方從那身影上挪開,落在岸邊一塊青石上。
石上齊齊整整疊着一套赤紅衣衫,紅如烈火。
衣衫之側,橫着一柄連鞘長劍。
劍鞘暗紫,不知何物所制,上嵌寶石數顆,幽光不定。劍柄纏着紅絛,墜着一塊麒麟玉佩,溫潤生光,顯非凡品。
王二麻子腦中轟然一響,立時想起聽說書先生講過的牛郎盜衣故事。
這等潑天機緣,今日竟叫自己遇上了?
一股狂喜涌上心頭,惡念頓生。
若將這仙女衣衫竊走,她赤身露體,還怕她飛上天去不成?到那時,豈非任由自己爲所欲爲?
思及此處,他只覺周身燥熱。
他猛地扭頭,對身旁早已瞧得呆了的陳默低喝:“小子,去!將那石上衣衫取來!快些!若有半點差池,仔細你的狗命!”
陳默一個哆嗦,從失神中驚醒,臉上滿是惶恐,顫聲道:“王二哥,這……這如何使得?咱們取了她的衣裳,姑娘家如何上岸?”
“廢話!”王二麻子眼睛一瞪,反手一巴掌摑在他後腦,罵道:“老子叫你去,你便去!再囉嗦先撕爛你的嘴!”
陳默被打得頭昏眼花,後腦火辣辣地疼,心中又懼又辱,明知此事下作之極,卻不敢違拗,只得咬了咬牙,躬下身子,從蘆葦蕩中鑽出。
他心頭亂跳,腳步放得極輕,向那青石摸去。
越是走近,空氣中一股異香便越是濃鬱。
他已能瞧見那女子脊背光潔,水珠順着脊溝滑落,沒入清波。
陳默不敢多看,幾步搶到青石之前,一把抓起那疊紅裳,緊緊抱入懷中。
衣衫入手滑膩,輕若無物。
他剛抱起衣衫,河中女子便已察覺,身子一震,霍然回首!
那目光冷如冰錐,直刺過來。
陳默心膽俱裂,抱緊衣物轉身便逃。
他慌不擇路,腳下被草根一絆,撲地摔倒,啃了一嘴泥。
此時,王二麻子自蘆葦蕩大步走出。
他搓着一雙糙手,嘿嘿笑道:“仙姑獨自沐浴麼?這河水忒涼,要不要哥哥下水,幫你暖暖身子?”
他腳步卻不停,一步步朝河邊逼去。
陳默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女子衣衫在己,赤身在水,手無寸鐵,如何是這潑皮的對手?
他心中又悔又怕,手腳冰涼。
豈料那河中女子見了王二麻子,臉上竟無半分驚惶,嘴角反緩緩勾起。
下一刻,她竟就這麼從河裏站起身來,一步步走上岸來。
陳默腦中“嗡”地一聲,霎時一片空白。
他何曾見過這等景象,只覺眼比那廟中壁畫上的飛天神女更要美上千百倍。
增一分則腴,減一分則瘦,教人不敢逼視,卻又挪不開眼。
王二麻子早已失了魂魄,伸手便去撕扯身上那件補丁摞補丁的短褂,三兩下赤了上身,露出黝黑筋骨,吼道:“我的!仙女是我的!”
話音未落,已如一頭瘋牛,朝那女子猛撲過去。
陳默嚇得一個激靈,忙將身子縮回葦叢。
他既想看,又不敢看。
終究是按捺不住,他悄悄撥開一叢蘆葦,飛快地瞥了一眼。
“……”
陳默看得目瞪口呆。
恰在此時,一陣河風吹來,將那女子遮臉的黑發吹開一道縫隙。
陳默恰巧瞧見了她的一只眼睛。
眼形狹長,眼尾上挑,本是極嫵媚的鳳眼,卻沒有半分活人該有的情緒,不帶一絲人氣。
陳默只覺這眼神似曾相識。
他猛地想起,去年臘月,他爹幫人殺豬。
那頭壯碩的黑豬被幾人合力按倒在地,四蹄亂蹬,嘶嚎不休。
他爹一手按住豬頭,一手舉起屠刀,手起刀落前,看那豬的眼神,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