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總說:"你媽沒了,我就是你媽。"
然後搬空了家裏的米面油。
她逼爸爸把媽媽的撫恤金全給她。
爸爸不同意,她就坐在地上撒潑,罵到半夜。
最後爸爸妥協了。
她還讓我放學後去她家幹活,洗衣做飯帶孩子。
我累得在課堂上睡着,老師打電話給爸爸。
爸爸沉默了三天,突然領回個女人。
我以爲自己徹底完了。
直到看見後媽拎着擀面杖,把姑姑連拖帶拽趕出門:"以後別來了。"
我媽的葬禮結束第二天,我推開家門。
姑姑王秀蓮坐在我家的椅子上,指揮她的兒子周強。
“這袋米,搬走。還有那桶油,新的,別拿錯。”
周強壯碩的身體擠在窄小的廚房,費力拖出半人高的大米袋。
我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切,發不出聲音。
王秀蓮看見我,臉上立刻堆起悲傷。她快步走過來,抓住我的肩膀。
“瞳瞳回來了。以後,你媽沒了,我就是你媽。”
她的手很用力,指甲掐進我的肉裏。
她眼睛裏沒有一點淚,只有一種亮光。
“你爸一個大男人,什麼都不懂。家裏的東西放着也是浪費,我先拿回去給你保管。”
她說着“保管”,周強已經把米袋拖到了門口。
我爸周國強坐在小凳子上,頭埋在膝蓋裏,肩膀一抽一抽。
他沒說話,也沒抬頭。
這個家,默許了這場掠奪。
“還有錢。”王秀蓮放開我,走到我爸面前。
“國強,你別光顧着哭。你得支棱起來。弟妹的撫恤金,你取出來沒有?”
我爸身體一僵。
“姐,那錢是給瞳瞳上大學的。”他的聲音很啞,像破風箱。
“上什麼大學!”王秀蓮的聲音瞬間尖銳,“一個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你現在沒了老婆,瞳瞳就是我的女兒,她的事我做主!”
她轉向我,命令我:“瞳瞳,去,把你書包裏的課本拿出來。”
我沒動。
“你還敢犟嘴?你媽就是這麼教你的?”她一步跨過來,搶走我的書包,拉開拉鏈,把裏面的書本一股腦倒在地上。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摔在地上,封面彈開。
“看看,看看,都是這些沒用的東西!”她用腳碾着我的書,“我兒子周強,你堂哥,要上最好的高中,以後要考清華北大!那筆錢,先拿來給你哥用!”
“姐,那不行。”我爸終於站起來,擋在我面前。
王秀蓮盯着我爸,眼睛眯成一條縫。
下一秒,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亂蹬。
“我的命好苦啊!唯一的弟弟,娶了媳婦忘了娘,現在老婆死了,連姐姐都不認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啊!”
她開始嚎啕大哭,聲音穿透薄薄的牆壁,傳遍整棟居民樓。
鄰居家的門開了又關上,傳來竊竊私語。
我爸的臉漲成豬肝色。
他最怕丟人。
王秀蓮的哭聲越來越大,混雜着咒罵。
罵我媽是個短命鬼,罵我是個賠錢貨。
我爸的身體從站直到彎曲,最後蹲下去。
“姐,別哭了,我給你。”
王秀蓮的哭聲戛然而止。她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
“早這樣不就好了。明天,我跟你去取錢。”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我。
“還有你,瞳瞳。從明天開始,放學別直接回家,先來我家。你哥要專心學習,家裏的活你得搭把手。洗衣,做飯,帶我孫子。”
她說的孫子,是她出嫁的女兒寄養在她家的孩子,才三歲。
我看着她,嘴唇動了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絕望像水泥,灌滿了我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