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大學第一階梯教室。
這是一間能容納三百人的大教室,今天卻座無虛席,甚至連過道裏都站滿了人。
因爲今天來講課的,不僅是法學院的泰鬥級教授高育良,還有一位重量級嘉賓——省高院的陳副院長。
對於這些渴望畢業後能進入公檢法系統的學生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堂課,更是一次絕佳的露臉機會。
侯亮平特意穿了一身嶄新的西裝,坐在第一排最顯眼的位置。
他腰板挺得筆直,臉上掛着那副標志性的自信笑容,時不時回頭看向後排的鍾小艾,眼神裏充滿了表現欲。
昨天顧言在宿舍懟他的事情,讓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今天,他要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在鍾小艾面前,證明誰才是漢東政法系真正的第一才子。
至於顧言?
侯亮平用餘光掃了一眼坐在角落裏的顧言,心中冷笑。
穿得寒酸,坐得偏僻,這種場合,注定只是個陪襯。
顧言神色淡然,手裏轉着一管鋼筆,目光並沒有在講台上,而是在打量着整個教室的氣場流動。
祁同偉坐在他旁邊,手心全是汗,顯得有些緊張。
“別抖。”顧言低聲道,“把背挺直了。你是英雄,不是狗熊。”
祁同偉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強行鎮定下來。
講台上,高育良講完了一段理論,微笑着看向台下。
“理論終究要聯系實際。今天陳院長正好帶來了一個棘手的真實案例,想聽聽大家的看法。”
陳副院長站起身,推了推眼鏡,拋出了案例:
“一個貧困山區的農民,爲了給身患絕症的妻子治病,僞造了單位印章騙取醫保報銷。數額巨大,按律當判十年以上。但他妻子因此活了下來,且他事後一直在努力打工還錢。情與法,該如何量刑?”
這個問題一出,教室裏頓時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這是一個經典的“法理與人情”的困局,很難有標準答案。
“哪位同學願意先說說?”高育良目光掃視全場。
“我來!”
侯亮平幾乎是第一時間舉起了手,還沒等教授點名,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
他整理了一下領帶,聲音洪亮,正氣凜然:
“我認爲,法律的尊嚴在於其剛性!如果因爲同情就枉法,那法律的底線何在?”
“僞造印章就是犯罪,騙保就是破壞社會秩序!如果不嚴懲,以後人人都效仿,社會豈不是亂套了?”
“所以,我的觀點是,必須嚴格依法判決!法不容情!”
侯亮平說完,環顧四周,臉上寫滿了得意。
他覺得自己這番話簡直無懈可擊,既維護了法律尊嚴,又展現了堅定的立場。
台下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大部分是平時圍着他轉的那幾個人。
高育良微微點頭,臉上掛着禮貌的微笑:“侯亮平同學的觀點很鮮明,堅持原則是法律人的基本素質。”
得到誇獎,侯亮平更是尾巴翹到了天上,挑釁地看了一眼鍾小艾的方向。
然而,鍾小艾卻眉頭微蹙,顯然對這個冷冰冰的答案並不滿意。
“還有沒有不同意見?”陳副院長開口問道。
教室裏安靜了幾秒。
就在鍾小艾猶豫着準備舉手的時候,角落裏,一個人影緩緩站了起來。
是顧言。
所有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身上。
顧言沒有像侯亮平那樣慷慨激昂,他的聲音平穩,卻帶着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法律的剛性,是爲了維護秩序;但法律的溫度,才是爲了守護人心。”
第一句話,就讓全場安靜了下來。
高育良的眼神瞬間亮了。
顧言沒有看稿子,目光直視台上的兩位大佬:
“侯亮平同學說,法不容情。但這四個字,是對法律最膚淺的誤讀。”
侯亮平臉色一變,剛想反駁,卻被顧言的氣場壓了回去。
“在這個案例中,我們要看到的不僅僅是僞造印章這個行爲,更要看到行爲背後的‘緊急避險’屬性。”
“生命權高於財產權,這是法理學的基石!”
“如果我們的法律,逼着一個人只能在‘看着妻子死’和‘坐牢’之間做選擇,那麼這個法律本身,就值得反思!”
顧言的聲音陡然提高,擲地有聲:
“我建議,應當在法律允許的裁量範圍內,適用緩刑,並由民政部門介入救助。”
“懲罰罪惡是法律的手段,但拯救生命,才是法律的終極目的!”
轟!
全場死寂。
足足過了三秒鍾。
陳副院長猛地站起身,帶頭鼓起了掌。
緊接着,高育良也鼓掌了。
隨後,整個階梯教室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甚至有人激動地站了起來。
這是真正的降維打擊!
顧言不僅從法理上駁倒了侯亮平,更從社會學、倫理學的高度,把這個案子升華到了另一個層次。
和顧言的回答比起來,侯亮平那套死板的說辭,就像是一個只會背書的小學生。
侯亮平站在那裏,臉漲成了豬肝色,笑容僵硬得像是一張面具。
他感覺周圍那些掌聲,就像是一記記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
怎麼會這樣?
明明他才是主角!明明他才是最懂法律的!
顧言坐下後,身邊的祁同偉激動得手都在抖。
“顧哥,神了!簡直神了!”
祁同偉看着顧言,眼神裏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剛才那些話,說到了他心坎裏。作爲一個寒門子弟,他太渴望這種有溫度的公平了。
下課鈴響。
人群開始散去,但所有經過顧言身邊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顧言收拾好書本,正準備帶祁同偉去食堂。
“顧言同學。”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過道裏響起。
顧言停下腳步,嘴角微微上揚。
轉身。
只見鍾小艾抱着書,站在人群中,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此時的鍾小艾,眼裏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傲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欣賞,甚至……還有一絲崇拜。
“有事?”顧言明知故問。
鍾小艾深吸一口氣,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大方地走了過來:
“昨天的辯論還沒結束,今天你的發言……讓我很受啓發。”
她頓了頓,臉上飛起一抹紅暈,但眼神卻很堅定:
“不知道能不能賞個光,今晚讓我請你吃頓飯?我想聽聽你對那個案子更詳細的看法。”
全場譁然!
高冷的鍾大校花,背景深不可測的鍾小艾,竟然主動請男生吃飯?
而且還是當衆邀請!
不遠處的侯亮平,聽到這句話,嫉妒得眼珠子都要噴出火來了,手中的鋼筆“咔嚓”一聲被捏斷了。
他追了鍾小艾那麼久,連個笑臉都沒換來。
顧言才出現兩天,鍾小艾竟然倒貼?
顧言看着面前這張精致的臉龐,沒有急着答應,而是故意停頓了兩秒,直到看到鍾小艾眼中閃過一絲緊張。
“既然是探討學術……”
顧言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卻又帶着獵人收網時的從容。
“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