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揚州,州治建業。

時值仲春,江花勝火,春水如藍。這本是煙雨朦朧的時節,建業城外的大江之畔,卻匯聚了一片玄黑色的海洋。

八萬揚州精銳,沿江列陣。兵士皆披玄甲,在春日下泛着幽冷的光。槍戟如林,直指蒼穹。這些軍士,年齡均在十八至三十五歲之間,個個身形挺拔,眼神銳利,乃是熊宵執掌揚州以來,從六郡兩千萬人口中層層篩選、嚴訓而成的百戰銳卒。其裝備之精良,甲胄之齊全,號稱“人人披甲”,戰力雄踞大周十三州第四,僅在常年與胡戎廝殺的邊軍之後。

今日,他們並非出征,而是爲了一個更爲重大的儀式。

江畔新築起一座九丈高台,以黃土壘就,飾以黑旗,肅穆而威嚴。高台兩側,戰鼓百面,巍然排列。台下最前方,七員戰將傲然屹立,皆披精良甲胄,威風凜凜。他們便是名震東南的“揚州七虎”,熊宵麾下最鋒利的爪牙。

居首者,正是有“江東第一勇士”、“王屠龍”之稱的王思傑!其身長九尺五寸,巍峨如山嶽,即便靜立,那股磅礴的氣血之力也迫得周遭親衛呼吸不暢。他面容剛毅,棱角分明,一雙虎目開闔間精光四射,手中那柄特制的十尺長柄大刀,據說重達八十一斤,等閒壯漢抬起都難,在他手中卻如燈草般輕盈。其身後,二弟王思仁、三弟王思舉,亦是人中龍鳳,皆是勇猛非凡。

七虎之中,曲秉沉穩,熊海悍勇,周順多謀,趙佐善射,曲昭擅沖陣,張良精於練兵,七人沖鋒陷陣皆是當世難得的年輕俊傑。

吉時已至,城樓之上,鍾磬長鳴。

萬千目光匯聚之處,一位身披玄色蟠龍袍,頭戴七旒冕冠的中年男子,在數百名精銳甲士的護衛下,緩步登上高台。他年約四旬,面皮白淨,三縷長須,看似文雅,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蘊含着吞吐天地的野心與久居人上的威嚴。他,便是揚州牧,今日的主角——熊宵。

熊宵立於高台中央,俯瞰着下方無盡的玄甲銳士與更遠處被官兵“引導”而來的無數揚州百姓。他深吸一口氣,運足中氣,聲音如同滾雷,借助高台地勢,清晰地傳遍四野:

“揚州的將士們!揚州的父老鄉親們!”

聲浪滾滾,壓下江濤,全場肅然。

“今日,熊某於此,非爲個人榮辱,實爲我揚州千萬生靈,爲我華夏衣冠,向那洛陽城中的昏君暴政,發出雷霆之問!”

他手臂猛地抬起,直指西北洛陽方向,聲色俱厲:

“諸君且看!自蕭逸登基,寵信閹宦宋昊,縱容奸相朱煒,朝綱敗壞,法度淪喪!忠良含冤,奸佞當道!他們視天下爲私產,視萬民如芻狗!”

“其罪一,橫征暴斂!江南富庶,乃我揚州百姓辛勤勞作所得!然朝廷歲歲加賦,名目繁多,致使民田荒蕪,桑梓凋敝!倉廩之粟,盡輸洛陽以供其奢靡;府庫之帛,皆入閹宦以充其私囊!我等辛勤汗水,換來的不是安居樂業,而是層層盤剝!”

“其罪二,昏聵無能!北戎叩關,鐵蹄踐踏我幽並故土,屠戮我華夏同胞!朝廷不思整軍北伐,收復河山,反而割地賠款,認賊作父!使吾等堂堂華夏,蒙此奇恥大辱!如此朝廷,有何顏面立於天地之間!”

“其罪三,嫉賢妒能!我揚州子弟,不乏忠勇爲國之士,然朝廷用人,唯親唯財!有功不賞,有才不用,反而屢屢猜忌打壓,視我江東豪傑如仇寇!前有荊揚水師都督崔浩,忠心王事,卻死於非命(爲蠱惑民心他將崔浩之死歸咎於朝廷),豈不令人心寒!”

他每說一條罪狀,聲音便高昂數分,情緒愈發激憤,極富感染力。台下被引導的百姓,想起自身苦楚,又聽聞北疆慘狀,不禁面露悲憤,人群中開始出現騷動和低泣。

熊宵話鋒一轉,聲音變得沉痛而充滿誘惑:

“諸位鄉親!我等皆是炎黃子孫,華夏苗裔!豈能坐視這煌煌盛世,淪於昏君佞臣之手?豈能坐視我祖宗基業,亡於胡虜鐵蹄之下?豈能坐視我子孫後代,永爲奴役之民?”

“洛陽天子已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此非造反,此乃吊民伐罪,此乃順天應人!”

他猛然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天地,聲音如同九天驚雷,轟然炸響: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江流爲證!我熊宵,今日於此,順應天命,承載民心——”

“自立爲楚王!承繼江東國統,匡扶華夏社稷!”

“凡我楚地子弟,當同心協力,共討無道周室,廓清寰宇,北伐胡虜,匡扶漢家,再造太平!”

“楚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台下,王思傑率先單膝跪地,聲如洪鍾般嘶吼!他內力深厚,這一聲呐喊,如同點燃了引信。

“楚王萬歲!”

七虎其餘六人,以及台下五萬精銳,齊刷刷跪倒,刀槍頓地,甲胄鏗鏘,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呐喊!這聲音匯聚成一股恐怖的聲浪,直沖雲霄,震得江面波濤洶涌,連天上的流雲仿佛都被驅散!

被這滔天聲勢感染,再加上事先安排的引導,圍觀的無數百姓也紛紛跪伏於地,激動地跟着呼喊起來。“楚王萬歲”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席卷了整個江岸,也宣告着一個新的割據政權,在東南大地強勢崛起!

揚州牧熊宵——此刻已是楚王熊宵,滿意地看着腳下這狂熱的一幕。他緩緩抬手,示意安靜。

“諸將聽封!”

“擢升王思傑爲大楚前將軍,賜爵江陵侯,領破虜營!”

“擢升曲秉爲大楚左將軍,賜爵鄱陽侯!”

“擢升熊海爲大楚右將軍,賜爵廣陵侯!”

……

“擢升張良爲楚參軍校尉,賜爵秣陵亭侯!”

七虎皆得顯爵重任,麾下將士亦各有封賞,全軍士氣高昂至極點。

封賞既畢,楚王熊宵再次朗聲道:

“周室無道,天怒人怨!孤既承天命,當替天行道!即日起,發布討周檄文,傳檄天下!”

“令前將軍王思傑,爲北伐先鋒,統精兵一萬,即日誓師,北渡大江,兵鋒直指徐州!揚我楚軍之威!”

“其餘各部,整軍備武,隨時聽調!”

“此戰,必勝!”

“必勝!必勝!必勝!”

在震耳欲聾的呐喊聲中,先鋒大將王思傑大步走到軍前,面對滾滾長江,將手中那柄八十一斤的砍山刀高高舉起,陽光灑在冰冷的刀鋒上,反射出令人膽寒的光芒。他聲如雷霆,立下誓言:

“末將王思傑,必爲我大楚,踏破周營,斬將奪旗!此刀所指,擋者披靡!”

與此同時,數匹快馬攜帶着蓋有楚王大印的檄文,從建業城飛馳而出,分赴各地。檄文中,熊宵將大周天子蕭逸的罪狀詳盡羅列,言辭犀利,極盡煽動之能事,並號召大江南北各路英雄好漢共舉義旗,同時,也不忘派人招攬嶄青州齊王伍德榮、冀州趙王王永盛,冀州常山軍,並州韓氏兄弟,以及……剛剛奪取南陽的沈天明和崔浩死後目前正群龍無首的三萬荊揚水師

東南的巨獸,已亮出獠牙。大周本就風雨飄搖的天下,因熊宵的稱王,徹底進入了群雄逐鹿的時代。一場波及整個華夏大地的全面戰亂,已然拉開序幕。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會越過千山萬水,傳到南陽,傳到洛陽,傳到每一個野心家與憂患者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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