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點五十分,蘇晚站在租住的破舊公寓樓下,手裏只提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裏面裝着她少得可憐的幾件日常衣物和那套她最珍視的繪畫工具。
一夜無眠,她的眼睛還帶着些許紅腫,但眼神卻多了一絲認命般的平靜。她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這個承載了她和父親許多回憶的小窩,不知道下次回來會是什麼時候,父親又何時才能康復回家。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庫裏南如同沉默的野獸般悄無聲息地滑到她面前,精準得嚇人。車窗降下,露出陳特助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蘇小姐,請上車。”
蘇晚拉開車門,坐進柔軟得不可思議的真皮後座。車內空間寬敞,彌漫着一種冷冽的清香,和昨天在凌曜身上聞到的一樣。她拘謹地靠着窗邊,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陳特助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遞過來一個文件夾:“蘇小姐,這是協議的一些補充細則以及注意事項,請您在路上熟悉一下。凌先生的別墅規矩比較多。”
蘇晚默默接過,翻開。裏面條條框框,細致得令人發指:
· 住所: 主臥旁的客房,未經允許不得進入主臥及其他特定房間。
· 活動範圍: 別墅一樓公共區域及客房所在二樓東側。
· 飲食: 與凌先生不同步時,由傭人送至房間。
· 稱呼: 在外人面前需稱呼凌曜爲“先生”或“阿曜”(後者僅在特定長輩面前使用),凌曜則稱呼她爲“小晚”或直接叫名字。
· 行程: 凌先生需要她陪同出席場合時,必須隨傳隨到,提前做好準備。
· 通訊: 保持手機暢通。
· ……
每一條都在清晰地劃分着界限,提醒她她只是一個臨時租來的道具。
車子駛離嘈雜的舊城區,穿過繁華的市中心,最終進入一個戒備森嚴、環境清幽得如同國家公園的頂級豪宅區。最終在一扇巨大的黑色雕花鐵門前停下,識別車牌後,鐵門緩緩開啓。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極現代化的龐大建築,灰白色的外牆,大幅的落地玻璃,線條冷硬利落,像一座精心設計的藝術館,卻也像一座冰冷的堡壘。庭院裏的綠化修剪得一絲不苟,缺乏生機。
車停在主入口處。陳特助爲她拉開車門:“蘇小姐,到了。凌先生還在公司,吳嬸會帶您熟悉環境。”
一位穿着素淨、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表情嚴肅的婦人已經等在門口,她就是吳嬸。
“蘇小姐,請跟我來。”吳嬸的語氣不算熱情,但也算不上無禮,只是一種職業化的疏離。
蘇晚提着行李箱,跟着吳嬸走進這棟巨大的房子。內部裝修是冷感的黑白灰基調,家具昂貴設計感十足,但毫無生活氣息,幹淨整潔得像樣板間,空氣裏都透着冷清。
“這是一樓客廳、餐廳、書房(未經允許不得入內)、影音室。”吳嬸簡單地介紹着,“那邊是廚房和傭人區。”
然後她帶着蘇晚走上旋轉樓梯:“二樓是臥室區。東邊是您的房間,西邊是先生的臥室和書房,請您務必不要過去。”
她們停在二樓東側的一間客房門口。吳嬸推開門。
房間很大,帶獨立衛生間,裝修精致,窗簾、床品都是昂貴的灰色絲質,視野開闊,能望見後院一片修剪整齊的草坪和遠處的山景。但同樣,冰冷,沒有人氣。
“您的行李……”吳嬸看了一眼她那個寒酸的小箱子,“需要幫您整理嗎?”
“不用了,謝謝您,吳嬸,我自己來就好。”蘇晚連忙拒絕。
“好的。午餐會在一小時後準備好,您是下來用餐還是送到房間?”
“送到房間吧,謝謝。”蘇晚現在完全沒有胃口面對任何人。
吳嬸點點頭,沒有多餘的話,轉身離開了,輕輕帶上了門。
當房間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蘇晚強撐的鎮定瞬間瓦解。她走到房間中央,環顧這個華麗而冰冷的空間,感到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窒息感。
這裏的一切都很好,遠超她過去生活的想象。但這並不是家,這是一個精致的牢籠。她是被圈養在這裏的金絲雀,扮演着別人的人生。
她打開行李箱,把寥寥幾件衣服掛進空蕩得驚人的衣帽間,將那套繪畫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角落。這是她唯一帶來的、屬於“蘇晚”自己的東西。
她走到窗邊,看着外面陌生的、優美的景色,心裏卻沉甸甸的。父親的手術費有了着落,這讓她鬆了口氣,但代價是她未來一年的自由和尊嚴。
那個叫凌曜的男人,她的“丈夫”,他會怎麼對待她?那個她需要去“像”的人,又是誰?這一切的背後,到底藏着怎樣的故事?
無數的疑問盤旋在心頭。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汽車引擎的低沉轟鳴聲。緊接着,是開門聲,和吳嬸恭敬的問候:“先生,您回來了。”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抓緊了窗簾。
他回來了。
她的“雇主”,她的“丈夫”,這座冰冷堡壘的主人。
凌曜回來了。她的替身生涯,從這一刻起,正式開始了。未知的恐懼和緊張,瞬間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