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傍晚,北城雷雨陣陣。
行人神色匆匆,大部分都是想趕回家卻沒帶傘,要麼冒雨奔跑,要麼被堵在公交站牌下等,略顯狼狽。
正當此時,一輛黑色賓利劃破雨幕,車窗半開疾馳而過,恰好有路人看到後座那位女士的臉。
隔着大雨遠遠瞄一眼就能感覺到對方是個大人物。
——金漾卻沒心思管別人,昨晚臨時開了個緊急會議,這會兒她正懨懨欲睡,索性閉眼靠着椅背小憩。
“金會長,今天路況比較差,我們現在趕過去接宋少爺,可能會遲到。”
因爲場合正式,金漾的管家唐明河親自負責接送,此時穿着西裝正襟危坐,生怕打攪金漾惹她不悅。
“沒關系,”金漾吐出一口氣,“沒幾個人會準時到的。”
唐明河內心疑惑,以往金會長最注重準時,哪怕是私人邀約也總強調這點,今天卻一反常態。
或許是要去接的這位宋少爺身份尊貴。
“是。”他應聲。
對話結束後金漾卻幽幽睜開眼。
又不是公家活動,通過遲到自抬身價是常有的事,何況今天她本就打算晚到一會兒。
爲了引薦新人,把聲勢抬高些是應該的。
大概半小時後,車子穩穩停在平橋莊園,彼時宋雀川已經撐着傘在門前等候。
金漾坐在車裏投去視線,粗略打量他。
昨天不是吹噓,他果然有體面的西服:身上這件銀灰色的就足夠妥帖,能襯出他身形挺拔。
只是沒想到添了幾分矜貴,這派頭,有點商圈新貴的樣子了。
金漾心裏滿意,側頭吩咐道:
“讓他上車。”
“是。”
唐明河撐起傘下車接人。
只是他剛走到地方,還未開口,大門裏正好有傭人出來;看仰頭的方向是在和宋雀川說話,樣子不太尊敬。
金漾微微皺眉,隔着層層雨水判斷宋雀川變了臉色。
思忖幾秒,她抬手打開車門。
——
“老爺現在病着,小少爺您不守在他床前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出門,要是他情況不好,我們這些下人拿不了主意啊!”
宋雀川嗤笑,回話時有縷頭發垂下,遮住了眉眼,身側的路燈照着他的鼻梁,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冷影:
“今早宋璋出門,怎麼不見你讓他照顧你們老爺?”
傭人急色道:“大少爺現在要處理公司的一應事務,忙碌無可厚非。”
“何況是夫人親口吩咐您留下的,我也是照她的囑咐來勸您,請您不要難爲我啊小少爺。”
“嘖。”
宋雀川耐心耗盡,正要發作,前面卻傳來高跟鞋落地的聲響。
他眼睫倏地抬起,下意識露出笑容,把不明所以的傭人嚇了一大跳。
接下來不應該是要罵人嗎?而且宋雀川怎麼可能笑得這麼好看……
“姐姐!”
看他面上甚至有討好,傭人直覺不對,想要退後一步,可已經來不及了。
黑色大傘隔開雨流,傘柄金光爍爍,傘下貴客有張無比出衆的臉,氣勢懾人,來者不善。
唐明河見狀欠身挪步至金漾右側:“會長,宋少爺家中有些瑣事,可能要耽擱一陣。”
宋灤平命都快沒了,在這位看來也不過是瑣事。
傭人打了個冷顫,她當然認識鼎鼎大名的金會長,但不願相信她會出現在宋家大門口,更要命的是她很有可能就是宋雀川要出門的原因。
“金,金會長?”
金漾沒有張嘴,只從喉嚨裏低低應:“嗯。”
“您是來?”傭人自欺欺人地賠笑,“您是來探望我們老爺的吧,有失遠迎,快請進門,我們好招待您。”
沒人回答。
金漾的不屑都寫在臉上,別說踏進去,站在宋家門楣之下都讓她覺得腳底滿是髒污。
“宋雀川我帶走了,有什麼異議,事後讓宋灤平親自來找我。”
說完看了宋雀川一眼,後者隨即收起傘,很自然地站在金漾身旁,接過了撐傘的活計。
傭人支支吾吾,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看她不太情願,金漾就沒抬腳,直到她被詭異的氣氛嚇得發怵,不得已老老實實低頭恭送,金漾才願意轉身上車。
沒規矩的東西。
她一邊邁步一邊沉眼,問宋雀川:
“宋灤平還能活多久?”
“至少半年,”宋雀川看着她,“手術成功被救回來了,狀態好的話一年也說不定。”
唐明河不動聲色替他們打開車門,金漾最先進去,坐好之後輕輕拍了拍沾到水的褲腳。
汽車再次啓動,感受到宋雀川目光灼灼,金漾也轉頭看向他。
聽那傭人的話,這會兒宋灤平已經脫離危險被送到家裏照顧了,也就是說,昨天宋雀川去找她的時候,宋灤平不可能在ICU。
他撒謊了。
金漾忽然想到,也許宋雀川今天就是故意讓自己看到他被傭人爲難的這一幕。
看來一年實在太久,宋少爺等不及。
那就只好讓他快點得到了。
“最多兩個月,我會讓你如願的。”她沉聲許諾。
宋雀川眼睛一如既往的亮,看着金漾時十分可愛,托起她的手,親了親她的掌心。
“下次有什麼話可以直說,”金漾嘴上警告,語氣卻很柔和,“尤其不要騙我。”
宋雀川覥着臉靠過去嗅了嗅金漾的脖頸,明顯要用撒嬌蒙混過關。
“我不是故意的。”
金漾偏頭任由他搗亂,握住了他的後脖頸輕輕摩挲着;盡管宋雀川有恃無恐,她也包容了。
現在正是金漾最願意疼他的時候,所以稍稍越界沒什麼不行。
“好了,整理一下衣服,一會兒到了會館注意舉止。”
宋雀川悶悶“嗯”了聲,良久才依依不舍從金漾頸間抬起腦袋。
“金會長,你要是再對我這麼好,我真的要愛上你了。”
他半開玩笑望進金漾的眼睛。
可惜再直白的情話也換不來金漾的動容,她的眼睛裏還是只有一片墨色。
“這麼容易被收買?那要是別人對你好,你也會愛上別人嗎。”
撩不動,根本撩不動。
宋雀川收起自己的含情脈脈,起身坐直:
“恐怕我還沒來得及愛上別人,就先被你扔了。”
“過兩天我得去廟裏燒燒香,讓菩薩保佑你慢點變心,好歹……”
好歹讓我們有個滾床單的機會吧。
“好歹什麼?”金漾早猜到他的心思,慢慢悠悠反問。
“你明明知道。”
宋雀川輕咳兩聲,伸手捋了捋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