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3
聽到我這麼說,所有人頓時回頭看向我,面上無一不驚愕。
“你是南知月?!”
“不是說南知月早就死了嗎?怎麼突然出現?”
“那要是沒死的話,怎麼五年都沒有出現過?現在葬禮了出現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有的大膽的,甚至來拉着我的手,問我是人是鬼。
我推開他們,看向了台上,早已經驚愕住的南知行。
“這五年來,我沒有死也沒有失蹤,而是被他們送到了礦場。”
“在礦場這五年,我沒有辦法跟外界有任何接觸,每天在礦場除了挖礦就是打掃屋子。”
“最可笑的是,明明是南知行和佟花將我送進去的,可這五年來,南知行卻還在人前扮演不斷尋找我的假象,好像是我主動離家出走了一樣,平白的將我說成了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聽到我說的這些話,南知行徹底緩過神來了,他跌跌撞撞的從台下跑來,緊緊將我箍在懷裏,像是要把我融進血肉。
“不是的,不是的......”
“知月,這五年來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裏,佟花說你攀上了一個有錢的城裏人,不想和我結婚了,這才把我丟下,可我們這麼多年的情誼,又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我找了你整整五年,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我全都找了一個遍,但就是沒有你的消息,我怎麼能不着急?!”
“有人說你嫌貧愛富,到城裏享受生活去了,有人說你進深山被狼吃了,這些我都不願意相信,我始終覺得你還活着,就連這個葬禮也不是我想要爲你辦的,是我覺得時間拖了太久,萬一......萬一你真的......”
他說到這,已然是泣不成聲。
我狠狠推開他。
“你還裝!”
“當初不就是你恨我害了你奶奶,所以才把我丟進礦場的嗎?!”
“實話告訴你,你和佟花非法聯合礦場關押我的證據,我已經上報給上面了。”
佟花聽到這話,面色突然變得灰白,嘴唇毫無血色。
“賤人......賤人!我要殺了你,你怎麼不去死?”
“明明五年都過去了,明明馬上我就要和南知行結婚了,爲什麼你要在這個時候出現?”
佟花狀若瘋癲,直直的朝我沖來,伸出手想要拉扯我的頭發,被我躲過了。
南知行面色一變,像是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他拉過佟花,掐着她的脖子,惡狠狠問道:
“是你,一切都是你對不對?!”
“是你騙我說知月嫌棄我家窮,不願意和我過日子,所以攀上了城裏人,但是你轉頭就把她關進了礦場,整整五年讓我找不到她!!”
佟花被掐的面色漲紫,但嘴上仍舊不服輸。
她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中就流出了淚。
“對,就是我,一切都是我。”
“我就是看不慣她,憑什麼我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我長得比她漂亮,家世比她好,可你就是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憑什麼和你訂婚的是她不是我,憑什麼明明我先認識你,你卻喜歡上了她?!她是你的妹妹呀,她是你們南家的女兒啊!!”
“你們即便沒有血緣關系,那也是實打實的家人吧,傳出去你不嫌不好聽嗎?!”
南知行愣住了。
4
他瘋了一樣搖晃着佟花的肩膀,聲淚俱下。
“你爲什麼?佟花,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五年來,我爲了找知月上雪山下草地,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樣,這些你都看在眼裏,你爲什麼要把我們兩個分開?”
周圍有人怕這樣下去事情會越來越不受控制,於是紛紛上前拉架。
“好了好了,知行有什麼話好好說,別動手。”
“就是啊,之前就數你們兩個走的近,現在別這麼反目成仇。”
佟花被拉開後,扶着牆壁狠狠咳嗽了一陣,面上的青紫漸漸緩了下去。
此時我早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所有的一切,他都是不知情的。
他找了我整整五年。
佟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南知行,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哪有那麼多爲什麼?想做就做了。我就是看不慣你們恩愛,就是看不慣你們幸福!”
“明明你我二人才是最親近的,憑什麼她可以後來者居上?!”
“你找她找了五年算得了什麼?這十多年來,我每天看着你們,整日都處在煎熬中,誰又來心疼心疼我?!”
“我送你的平安結,你轉手送給南知月,我爲你省下來的飯,你轉手給南知月吃,就連我爲你縫的衣服,你也全都送給南知月,你把我當什麼了?!”
她笑着,眼中的淚卻流得洶涌。
周圍人紛紛唏噓不已,看着佟花的臉中露出了憐憫,但更多的還是感慨。
南知行此時早就不再理會佟花,而是來到我的身邊,牽起了我的手。
他眼中的淚落到我的手上,灼人的很。
我想要推開他的手,但他緊握住我,我推不開,也就任由他去了。
看着南知行滿是淚痕的臉,我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還能說什麼呢?
這五年來的時間,我發現我對南知行的感情好像也漸漸淡了。
之前是恨他不相信我,還將我丟到礦場中,不聞不問,現在知道一切都是佟花在從中作梗,可我並沒有發現真相後的那種喜悅。
我們好像早就過了當初彼此約定的時間。
汽車的轟鳴聲傳來,一輛軍綠色的吉普駛了過來。
上面下來幾個衛兵,他們先是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隨後在人群中找了一圈。
“我們接到舉報說有人濫用私權,非法聯合礦場關押普通群衆。請問誰是佟花?”
人群中有人立馬指着佟花說:
“就是她。”
很快,他們就將佟花控制了起來。
佟花經過剛才那一番歇斯底裏的喊叫,此時已經沒了力氣,此時宛如一個木偶被人隨意作弄。
她被帶上車時,扭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讓我不寒而栗。
但不論再怎麼說,她是被抓進去了,不會再對我造成什麼威脅了。
五年我都熬過去了,礦場那麼危險,而我如今依舊站在這裏。
車子離開後,衆人也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坐席。
“這都叫什麼事啊,辦喪事的主人家根本沒死,真是平白沾染了晦氣。”
“五年前你們倆就準備訂婚,結果因着這麼一檔子事,直接拖到了現在,有什麼話好好說說吧,我們就不多多打擾了。”
賓客三三兩兩的散去,很快院子內就沉寂下來。
靈堂內,棺木上方還擺着我的遺像,兩根大紅蠟燭立在兩側,有風吹過,燭火搖曳,白綾也晃晃悠悠,倒平添了幾分鬼氣。
沉默良久,南知行開口了。
“知月,先回屋吧,你的屋子我還給你留着,保持着你離開時的狀態。”
我點點頭,跟着他進了裏屋。
5
屋內的陳設讓我熟悉又陌生,卻生出一絲恍惚感。
屋子五年來是翻修過的,可只有我的房間還保留着最原始的狀態。
我看着那些家具,手慢慢扶了上去,觸感有一絲不真實,慢慢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淚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南知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消失之後,我一直不相信你會走,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你平時最討厭別人亂拿你東西了,所以這五年來你的房間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佟花幾次想要用你這個屋子都被我否決了。”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你果然回來了。”
他說着,笑了起來,眼中有晶瑩閃過。
我緩緩坐到床上,將臉埋進被子中,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讓被子都沾染了陽光的氣息。
我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種氣味了。
這五年來,在礦洞到處都是暗無天日,能見陽光的日子,寥寥無幾。
就連被子上也到處充滿着黑乎乎的礦渣,身上各處都是煙塵。
南知行顯然也是想到了這樣的情況。
“知月回來了就好,這五年來真是受苦了,我現在就去造訪給你燒一大鍋水,你好好洗洗。”
他看了看我,聲音又哽咽起來。
“我們知月那麼愛幹淨一個小丫頭,現在變得灰頭土臉的了,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
我張了張嘴,幾次想開口,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也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在礦場的這五年來,我幾乎沒和任何人交流過。
佟花將我送進礦場,明顯是跟上面打點好了關系,這裏工人明裏暗裏的都在排擠我,更別說和我有接觸。
久而久之,我也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剛才在現場,我實在是太激憤,情緒一時上頭,將這些年來的心裏話幾乎全部說了出來。
現在緩過神來,只覺得一陣疲憊,身心各數仿佛被碾子碾過一樣。
南知行很快就將燒好的熱水打了進來,他拿出一個大木桶倒好,又放一些涼水,調好水溫後又拿出兩塊幹淨的毛巾搭在了晾衣繩上。
南知行鼻尖微微冒出了薄汗,他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
“知月,你先洗洗吧,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叫我就好。”
我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唇瓣,嘶啞着嗓子開口道:
“謝謝。”
南知行關門出去了,屋子內只剩下了我,我褪去衣物,將身體整個浸泡在了木桶中,水很快就被染黑了。
一遍肯定是清洗不幹淨我這五年沾染的礦灰的。
南知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他每隔20分鍾就來問我一次需不需要換水。
我整整將自己洗了十次,桶內的水才變得清澈起來。
擦幹身體後,我坐到了梳妝台前。
時隔五年,我終於又看清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之前在礦上別說洗澡,就連日常的用水都保證不了。
每天挖礦回來後,身上都髒兮兮的,根本沒有任何清洗的措施。
剛開始會不習慣,覺得自己髒,甚至爲此哭了好幾場。
後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也就任由自己這麼髒着頭發,不洗臉不洗身子,幾乎要和整個礦洞融爲一體。
我拿起一縷頭發,聞了聞發梢的清香,淚就這麼落了下來。
直到現在我才有了一種真實感。
我終於回來了。
6
我出屋的時候發現院內已經幹淨了不少。
南知行已經把那些白事用的東西全部都收走了。
見我出來,他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一路小跑着迎上了我。
“怎麼樣?有沒有好受一點?”
我點了點頭。
“好多了。”
他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看着他這副樣子,我緩了緩,還是開口道:
“南知行,奶奶的死和我真的沒有任何關系,當年是佟花覺得藥太貴,一直拖着不給奶奶治病,這才讓奶奶......”
說到這,我停了下來,定定看着南知行。
奶奶的死一直是橫亙在我們中間的一道疤。
當年我也是這麼和南知行解釋的,但是他不願意相信我,不知道我現在這麼一說,他會是什麼反應。
聞言,南知行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
“我知道,知月,那年是我冤枉你了,對不起。是佟花說的信誓旦旦,當時正好你剛來到我們家,我對你還沒有那麼信任,這才......”
他低下頭,周身彌漫着暮氣。
我如釋重負,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件事一直在我心裏壓着,如今終於解決了。
我到現在都記得南知行當時看我的眼神。
厭惡、冷漠、絕望。
奶奶葬禮那天,他將我關在屋裏,不讓我出去。
“就是你害死了奶奶,現在又來裝什麼好人,你就呆在屋子裏,哪也不許去,別讓奶奶最後這段路走的也不安生!”
自那之後,南知行對常常對我帶有防備,盡管我解釋了千遍萬遍,他依舊不相信我。
現在,終於把話都說開了。
一陣風吹過,拉回了我的思緒,我定了定心神,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
南知行見我狀態不好,連忙將我扶回了屋。
“你剛回來,又經過了這麼多事,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明天我帶你去鎮上買幾身新衣服,再買點好吃的。這些年不見,你都變得又黑又瘦的。”
話落,南知行眼眶又漸漸泛起了紅,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來。
我點了點頭,乖順的躺回到床上。
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南知行替我掖好了被角,我則沾床就睡。
這一覺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我起床的時候,聞到了一陣飯香。
一出屋發現桌上擺着幾盤菜,居然少見的還有一碗肉。
見我出來,南知行摘下了腰間系着的圍裙。
“醒了?快來吃飯吧,我專門去李屠夫家裏買了兩斤肉。”
“這些菜都是我後院裏種的,嚐嚐好不好吃?”
我坐下後,南知行將桌上唯一一個白面饃饃遞給了我,自己則拿出了一塊紅薯餅子在啃。
我接過,小小的咬了一口。
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南知行一見我哭,立刻慌了。
“怎麼了,怎麼哭了知月?是身體還不舒服嗎?我們現在去鎮上看看!”
他說着,急急忙忙的穿外套,但被我一把拉住。
“南知行,我沒事,就是眼淚突然不聽使喚自己跑了出來。”
聽到我這麼說,南知行鬆了一大口氣,隨後摸了摸我的腦袋。
“沒事就好,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先吃飯吧。”
這頓飯我吃得狼吞虎咽。
五年來,我第一次吃了頓飽飯。
吃飽飯後,南知行騎車帶我去了鎮上最大的一家供銷社。
7
從鎮上回來時,天已經擦黑,我和南知行緩緩走在小路上,看着夕陽漸隱在地平線之下,我只覺得四周萬物都靜止了,只剩我們彼此的心跳聲。
南知行右手扶着車把,左手緩緩牽住了我的手。
我感受到了身側傳來的溫熱,沒有拒絕,任由他這麼牽着。
一時間,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我們散步的場景。
買了很多東西都放在車後座,怕東西掉下去,我們走的很慢。
直到天徹底黑了下來,我們才堪堪走到家門口。
只是還沒等進屋,我瞬間就被猛然竄出來的一個黑影撲倒在地。
強烈的窒息感傳來,我的脖頸被一個人用手大力的扣住。
佟花陰森的話仿佛淬着毒,在我耳邊響起,
“——南知月,去死!”
我雙手死死握着她的胳膊,指甲都陷進了她的肉裏,可她仍舊不鬆手。
千鈞一發之敵,一道悶響傳來,身上禁錮住我的力道驟然一鬆。
南知行手中拿着一根棍子,棍尖處還滴着血。
見佟花已經倒下,他趕忙丟掉棍子,將我扶了起來,全身上下檢查了一個遍。
“沒事吧,還有沒有哪裏受傷?”
我剛剛在脖子被掐的太痛,此時說不出任何話來,見他這麼問,我只能擺擺手示意自己如今狀態還好。
第二天一早,佟花就被送到了大隊部。
這次的行爲很是惡劣,她被判處死刑,立即槍斃。
佟花死後,我的生活徹底安穩下來,沒有了危險因素。
南知行曾經和我提過要不要再舉辦婚禮。
只是我現在對這些事情實在是沒有精力。
“等等再說吧,我現在想先找到一份工作,不能總在家裏呆着。”
聽到我這麼說,他像小時候那樣溫柔的揉了揉我的腦袋。
“好,那我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