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持續了數月的商戰，終於以秦氏集團的完勝畫上了句號。
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重磅炸彈，整個商界瞬間被引爆。財經媒體的頭條版面被秦氏集團和秦霄賢的名字霸占，他們堆砌了所有能想到的華麗辭藻，什麼“商業奇才”、“資本巨鱷”，最後，都歸結爲一句封神般的評價：“點石成金的商業帝王”。
籤約儀式設在對方公司的總部，現場鎂光燈瘋狂閃爍，幾乎要將空氣點燃。秦霄賢站在風暴中心，與對方董事長握手，交換文件。他臉上掛着那副招牌式的微笑，從容，矜貴，卻也疏離得像一張精致的面具。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回應，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仿佛經過千百次的演練。
當晚，秦氏集團豪擲千金，包下了本市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舉辦慶功宴。
巨大的水晶吊燈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業界名流、合作夥伴、媒體記者……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他眼前晃動，嘴裏吐出的都是同樣的詞匯，空氣中混雜着香檳的甜膩和一種名爲“成功”的麻醉劑。
秦霄賢，無疑是這場盛宴唯一的神。
他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像一條優雅的魚，遊刃有餘。祝賀與恭維如潮水般涌來，將他層層包裹。
“秦總，恭喜！這一仗，打得實在太漂亮了！”
“霄賢啊，這下整個亞洲的航運命脈都攥在你們秦氏手裏了，真是後生可畏！”
“秦總，下次有機會一定得帶上我們玩玩！”
他微微頷首，與人碰杯，說着滴水不漏的場面話。杯中金黃色的香檳氣泡不斷升騰、破裂，折射出璀璨的光，卻照不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成功，他的權勢，他的光芒萬丈。
可只有秦霄賢自己知道，在這極致的喧鬧與輝煌之下，包裹着他的，是怎樣一片巨大、無邊無際的空洞。
那些歡呼聲、贊美聲，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到他耳朵裏時，已經變得模糊而失真。他感覺自己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精準地執行着“成功者”該有的所有反應，內心卻是一片死水，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他甚至有些恍惚。
拿下這個項目，他應該興奮，應該滿足，應該感受到那種站在世界之巔的巔峰快感。
可是，沒有。
什麼感覺都沒有。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項再尋常不過的例行公事，籤下了一份與自己無關緊要的文件。
他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胃部，那裏沒有絲毫不適，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虛浮感，像是被人掏空了。他想起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籤下與範多姆家族那筆千億合約的晚上。那時候，他至少還有酒精帶來的短暫亢奮，還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那裏，會有一盞爲他留着的燈，一碗冒着熱氣的湯。
而現在……
他抬眼，掃過這滿廳的熱鬧與奢華，一股前所未有的厭倦感從心底升起，幾乎要讓他窒息。
“秦總，我再敬您一杯！”一個滿面紅光的合作商端着酒杯湊了過來，熱情得幾乎要貼到他身上，“祝賀您！爲我們共同的未來幹杯！”
秦霄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堪稱完美的弧度，與他碰杯，將杯中殘餘的香檳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感一閃而過，留下的，卻是更深的寒意。
他提前離開了慶功宴。
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出這片喧囂的海洋，沒有驚動任何人。
坐進那輛熟悉的邁巴赫裏，車門關上的瞬間，外界的喧囂被徹底隔絕。世界，終於安靜了。司機平穩地駕駛着車子，駛向半山別墅的方向。
他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上，疲憊感如同深海的潮水，從四面八方將他淹沒。這不是身體的勞累，而是從精神最深處泛起的、無法抗拒的倦怠。
車子駛入別墅區，周圍愈發寂靜。最終，在那棟熟悉又陌生的建築前停了下來。
別墅裏一片漆黑，只有門廊下那盞傭人特意爲他留下的、昏黃微弱的小燈，像一只熬得通紅的疲倦眼睛，在濃稠的夜色中勉強睜開。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玄關的感應燈應聲而亮，冰冷的光線瞬間照亮了空曠得能聽見回聲的客廳。空氣裏，是他慣用的那款昂貴的木質香氛，聞慣了，此刻卻只覺得死氣沉沉，沒有一絲一毫的煙火氣。
他換下鞋子，沒有開大燈，借着那點微弱的光，一步步走上二樓。
經過主臥門口時，他的腳步，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手抬起，指尖幾乎就要觸碰到那扇冰冷的門板，最終，卻只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那裏，已經沒有等他的人了。
他轉身，徑直走進了書房。
“啪”的一聲，打開了燈。冷白色的光線毫無溫度地傾瀉而下。書桌上，文件堆積如山，每一份都代表着下一個戰場。電腦屏幕暗着，像一只蟄伏在黑暗中的沉默怪獸，隨時準備將他吞噬。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遠處城市零星的光點。
成功了。
他做到了無數人窮盡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可是，然後呢？
這巨大的成功，就像一顆被投入無邊深淵的石子，連一絲回聲都聽不見。
他贏了世界，贏得了更多的財富和權勢，卻感覺……自己一無所有。
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宋暖離開時，靜靜躺在餐桌上的那枚“暖陽”胸針，以及卡片上那行清秀卻決絕的字跡：
“三年期滿，各自安好。”
安好？
秦霄賢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苦澀到極致的弧度。
沒有她在身邊的勝利，不過是一具失去靈魂的華麗軀殼，毫無意義，只餘空洞。
【他贏了世界，卻弄丟了她。】
而這個認知，在此刻，在這極致的成功與極致的寂靜對比之下，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