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喊我回家相親。
八個字，讓巷子裏陷入了一瞬間的寂靜。
陳向陽是認識宋姣姣這個人的，最近鎮子裏流言蜚語，七大姑八大姨茶餘飯後說得最多的就是眼前這小姑娘。
上次還躲在樹根底下偷偷抹眼淚被他們兄弟幾個撞見了。
一開始宋姣姣說有事，他還以爲人小姑娘是被這畜牲嚇破膽了，畢竟早前就聽說過，這人和她美貌成反比的就是膽子。
所以他以爲宋姣姣說這話就是推辭。
畢竟普通人遇見這種事害怕很正常，加上又要去局子裏問話，沒幾個小姑娘不怕的。
但這八個字一出來，他腦子都懵了，有一瞬間沒轉過彎來。
“相、相親？”
宋姣姣點了點頭，一副乖乖巧巧的鵪鶉樣，“我爸媽在給我相看，今天中午，所以……我去不了。”
原來是真有事，但這叫什麼事兒！
陳向陽只感覺自己被噎住了，又轉頭看了看自家老大的神色，見對方正打量着對面的小姑娘，他下意識咽了咽唾沫。
賀霖的視線很有壓迫感。
他看向宋姣姣，對方微垂着腦袋，一縷發絲調皮的順着白皙的臉頰晃動，露出小巧玲瓏的淡粉色耳廓和耳垂。
他無聲的勾了勾唇角。
“他這傷也有你一份吧？想跑路？你不去，我們很難交代啊。”
是戲謔的口吻。
宋姣姣一時間猜不透對面人的心思。
賀霖卻三兩步走到了她面前。
在對方強大的氣場下，宋姣姣難掩心驚，不受控制的後退了一步。
而那抹高大的身影卻不打算放過她，像高牆一樣籠罩在她的身前，又在她面前停住，有些惡劣的欣賞着她故作平淡下流露出的細微恐懼。
然後當着她的面彎腰撿起地上粘血的板磚。
微微躬身垂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與她對視。
賀霖朝着眼前少女揚了揚手裏的板磚，一滴血順着線條滴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犀利的目光帶着審視，又有兩分看透人心的洞穿和涼薄。
“老子看起來像好人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不知道在問什麼。
宋姣姣卻是下意識的一抖，睫毛輕輕顫動，忍不住抿了抿唇。
粉色的唇瓣因爲她的動作有些變形。
賀霖的視線不受控制的落在上面，一秒又移開，他垂眸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過片刻，鼻腔中溢出一絲哼笑。
“真拿老子當好人了。”
宋姣姣覺得自己在他的目光裏無所遁形。
對方仔細打量着她的神色像密不透風的網一樣將她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而她只能倔強又故作鎮定的回視着，像一只受困的小獸，發出絕望卻又無懼的悲鳴。
賀霖被她清凌凌的目光看得心頭異樣，直到觸及宋姣姣眼底一瞬間蒙上的霧氣，他愣了一瞬，是看見意料之外表演的一絲無措。
他退開兩步將那塊板磚扔在一旁，輕‘嘖’了一聲，舉起雙手調侃道，“不去就不去，老子可沒怎麼你。”
宋姣姣心裏快慪死了。
一方面有被眼前人看穿心思的心虛。
一方面又被對方惡劣的警告弄得心裏發酸。
腦子裏萬千思緒，心也被亂七八糟的情緒堵得慌。
她沒預料到賀霖僅僅兩面就看出她的所想，更沒想到對方既沒被她的美色所惑，也沒對她生出任何借坡下驢的惡劣心思。
只是淡淡的警告。
但兩人都明白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真要被宋守業和耿翠蓮打包嫁給老男人，她只覺得眼前發黑，心底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絲委屈，一個沒掩藏住，眸子就含了一汪清泉。
要落不落。
她不否認有一部分是被眼前之人的警告嚇到的原因。
混蛋。
王八蛋！
宋姣姣深吸一口氣，自以爲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然後冷哼一聲氣鼓鼓的轉頭就走了。
“老大，你說你嚇妹妹幹嘛？”
賀霖收回視線轉身，就聽見陳向陽湊到眼前的調笑，“你看看，差點給人嚇哭了。”
嚇哭？
賀霖不置可否。
他看了眼死狗一樣被架在一邊的男人，心裏沒來由的不痛快，“把人送局子裏去。”
“事平了，記得和陳老虎交代一聲，讓他下次管好自己的人。”
“再有下次，別怪老子砸他臉面。”
提起這件事，陳向陽心裏也不舒服。
今天在街上搶劫這人叫馬三，是在隔壁鎮上砍了人跑路的小癟三，原本在陳老虎手底下的小賭坊看場子，一出事招呼不打就跑來了平山。
這人原本想的是借道，但這龜孫無財傍身，一路過來出手搶了好幾個女人。
其中一個，還被這狗日的弄了。
在他們的地盤上，出了這種事，弄這癟犢子一條腿都虧了。
這年頭亂，法律也不完善，殺人放火攔路搶劫的事時不時發生，但說到底也沒人真想背上人命，不然被抓典型下放改造也不是鬧着玩的。
陳向陽聞言乖覺點頭，“知道了賀哥。”
“都讓底下人老實點，別動心思走偏門，要讓老子知道……”
賀霖輕撩眼皮，狠戾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陳向陽跟在旁邊給他遞了一支煙，又親自點火，“放心吧賀哥，兄弟們跟着你吃飯，沒人敢有不該有的心思。”
賀霖笑了，夾着煙吸了一口轉頭看向他，“今天這麼狗腿？有事求我？”
陳向陽訕訕一笑。
賀霖反應過來，挑了挑眉，“跟剛剛那姑娘有關？看上了？”
煙霧模糊了賀霖的臉。
陳向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神色，認真想了想，開口道，“宋守業自己是潑皮無賴，要不是有他老子傳的鐵飯碗又娶了耿翠蓮，宋家上下早餓死了。”
“霖哥，你知道這宋守業爲啥突然賣閨女嗎？這狗日的被人攢局坑了，輸得底褲都沒了，就指着賣女兒用彩禮救命呢。”
“這姑娘命賤，生在這樣的人家。”
“這年頭賣兒賣女見多了，我家裏也算清白，手頭沒幹過髒活，她生得俊又可憐，我看不過眼。”
說實在話，他們跟在賀霖身邊，宋守業要求的這點彩禮對普通人來說是登天難事，但他們就沒有拿不出來的。
關鍵是人娶回來，要護得住。
宋家那樣醃臢門戶，誰知道以後還有什麼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