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纏繞在律動之都的鍾擺尖頂時,王海龍已經站在了觀象塔的最高層。
這座建築位於城市東緣,是少數幾處能清晰觀測到“天穹脈動”的地方。負責這裏的是**林默**,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學者,據說他的家族七代都擔任星象記錄官。林默此刻正調整着一台復雜的水晶儀器,儀器的透鏡對準天穹上那片緩慢旋轉的暗紅色渦旋。
“王醫師,請看這裏。”林默的聲音平緩如古井水,他指向水晶透鏡投射出的光紋圖譜,“過去三十個脈動周期,西部天域的能量讀數有規律地衰減。按《界域星軌》的古籍記載,這通常預示‘鄰界通路’的活性在降低。”
“鄰界通路?”王海龍捕捉到這個新名詞。
林默展開一卷泛着微光的皮質星圖,上面用流動的光線標注着律動之都周邊的幾個模糊區域。“我們生活的這片土地,古籍中稱爲‘律動之都’或‘永恒鍾擺之城’。但它並非孤島。古書記載,在漫長的脈動周期之前,存在着連接其他‘界域’的能量通道。”
他的手指輕觸星圖上的幾個光點:“往西,穿過‘脈流荒漠’,據說曾有一處名爲‘風息高原’的界域,那裏的居民能馭使氣流,建築懸浮於空。往東,越過‘結晶山脈’,是‘靜濾之澤’,傳說那裏的湖泊擁有轉化物質的神奇能力。往南,經過‘篩網迷宮’,則可抵達‘平衡水郡’……”
王海龍心中掀起波瀾。這些名稱——風息、靜濾、平衡——聽起來隱晦,但他敏銳的醫學直覺已經捕捉到其中的隱喻。氣體交換、物質轉化、體液平衡……這簡直是對人體器官功能的詩意描述。
“這些界域現在還存在嗎?”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通道大多已斷絕百年,”林默嘆息,“古籍中說,九百個脈動周期前,曾有過‘九界通衢’的盛世,各界域間商隊往來,知識交流,共同維護着某種宏大的平衡。但不知從何時起,通道開始關閉,界域逐漸隔絕。如今的律動之都,就像一座孤島。”
他調整儀器,星圖變化,顯示出幾條暗淡的、幾乎斷裂的能量軌跡。“凝滯教派常利用這種隔絕感煽動人心——當人們只看見自己的世界在緩慢衰敗,又聽說外界同樣在崩壞,很容易陷入絕望,相信‘永恒靜止’才是歸宿。”
就在這時,李檬影匆匆登上觀象塔。她手臂上的金色光環已經穩定,但眼神中帶着急切:“姑姑緊急召見,在淨化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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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化工坊的指揮室內,氣氛比預想的還要凝重。除了姑姑和幾位淨化隊長,王海龍見到了兩位新面孔:
**秦烈**,律動之都衛兵總長,身高接近兩米,臉上有三道猙獰的舊疤——據說是早年追剿“遊蕩結晶獸”時留下的。他打量王海龍的眼神充滿審視,那種目光王海龍很熟悉:是老兵看待未知變量時的警惕與不信任。
**蘇婉**,醫官長,氣質清冷的中年女性,執掌律動之都的醫療體系已超過百個脈動周期。她正專注地查看一塊懸浮的水晶板,上面流動的數據讓她的眉頭越鎖越緊。
“西側污染區雖然清除了,但新的威脅已經出現。”姑姑開門見山,聲音裏聽不出情緒,“蘇醫官,你來說明。”
蘇婉將水晶板的數據投影到空中,展現出一副復雜的能量流動圖譜。“南區的‘次級脈流節點’,昨夜監測到十七處異常凝滯點,分布呈現精確的幾何陣列。這不是自然凝滯,是人爲布置的‘凝滯陣’。”
“又是那些瘋子!”秦烈一拳砸在金屬桌面上,發出沉悶回響。
“不僅如此,”蘇婉放大圖譜的細節區域,“這些凝滯點的能量特征,與三天前西側污染區的核心殘留有九成三的相似度。換句話說,有人提取了混沌侵蝕的殘餘能量,將其轉化爲可控的凝滯裝置。”
王海龍感到脊背發涼:“混沌能量能被馴化?”
“理論上不可能,”姑姑接過話頭,“混沌代表極致的無序,與律動之都的有序能量天然互斥。但如果有人找到了某種方法,能將混沌‘封裝’、‘轉化’……”
“那就意味着凝滯教派掌握了超越我們認知的技術,”李檬影的聲音很低,“或者,他們背後有更危險的存在在指導。”
秦烈猛地站起:“那就全面清剿!給我三個周期,我把他們的據點連根拔起!”
“愚蠢!”姑姑的呵斥讓空氣一滯,“你知道他們的主要據點在哪裏?你知道他們滲透多深?凝滯教派能存在三百年,是因爲他們的根系扎在民衆對現狀的不滿中。武力鎮壓只會把更多人推向他們那邊。”
“那你說怎麼辦?等着他們把凝滯陣布滿全城,讓所有人都變成結晶雕像?”
爭論一觸即發。王海龍觀察着每個人的微表情:姑姑眼底的計算,秦烈壓抑的憤怒,蘇婉理性的擔憂,李檬影真切的焦慮……這是一場權力、理念與生存壓力的復雜博弈。
“或許可以從技術層面反制。”王海龍的聲音讓所有人都看向他,“如果凝滯陣是利用混沌殘渣制造的,那麼關鍵在於兩點:第一,殘渣來源;第二,穩定與控制技術。”
蘇婉點頭:“王醫師切中要害。混沌殘渣只可能來自兩個地方:已清理的西側污染區,或者……還存在我們未發現的污染源。”
“至於控制技術,”王海龍繼續說,“在我的認知體系中,操控危險物質需要防護設備、穩定介質和精密控制系統。凝滯教派如果掌握了這些,他們的據點必然有相應設施。可以從物資流動入手調查——特殊材料、能量晶體、精密儀器,這些不會憑空產生。”
姑姑眼中掠過一絲贊賞:“很專業的思路。秦烈,你的人負責調查近三個脈動周期的異常物資流動。蘇婉,帶王醫師去南區凝滯陣現場分析技術細節。檬影,你隨我來,我們需要重新評估家族防御布局。”
分頭行動。王海龍感到自己正被逐漸編織進律動之都的權力網絡,但這並非安全——當一個人變得有用,他就會成爲各方爭奪的資源,而資源往往在爭奪中被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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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南區的路上,蘇婉主動與王海龍交談:“你處理污染區時用的高頻能量刃技術,我研究了記錄。很精妙,那不是律動之都傳統的治療思路。”
“在我的世界,那叫外科手術,”王海龍說,“切除病灶,保留健康組織。”
“手術……”蘇婉重復這個詞,“很形象的描述。但你知道嗎,律動之都歷史上曾有過類似的嚐試。大約一百五十個周期前,一位名叫**葉嵐**的醫官提出了‘外科淨化法’,主張主動切除凝滯區域而非保守淨化。”
“後來呢?”
“她被長老會判爲異端,因爲她的方法會造成脈流通道的永久性損傷,”蘇婉語氣平靜,但王海龍聽出了一絲不平,“但根據我私下查到的醫療記錄,她的方法在當時確實挽救了一些保守療法無效的患者。只是……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利益?”
“傳統淨化需要消耗大量淨化水晶、漫長療程、衆多醫官協作,這養活了半個城市的淨化產業,”蘇婉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而外科淨化只需要一把特制能量刃和一名熟練醫官,效率高、成本低。你說,那些既得利益者會怎麼選?”
王海龍沉默了。原來兩個世界的醫療困境如此相似——技術進步的最大阻力往往不是技術本身。
“所以凝滯教派的興起,也與此有關?”
“部分是,”蘇婉說,“當現有體系無法解決民衆的痛苦,就會有人轉向極端。凝滯教派許諾的‘永恒靜止’,本質上是對漸進衰敗的絕望反抗。”
他們抵達南區次級脈流節點。這是一片相對偏僻的區域,復雜的脈流通道在此交匯,像是某種生命系統的毛細血管網絡。十七處凝滯點精準地分布在關鍵節點,像毒瘤般緩慢侵蝕能量流動。
王海龍調動真視水晶的殘留意象。在能量視野中,他看到了更驚人的結構:凝滯點之間由極細的能量絲連接,構成完整的網絡。網絡中心有一個清晰的“調控節點”——那裏有**人爲意識活動的痕跡**。
“這不是自動裝置,”王海龍壓低聲音,“有人在遠程調控這個凝滯陣。控制者可能就在附近,通過某種連接進行操作。”
蘇婉立即示意淨化隊員展開搜索,但十分鍾後毫無所獲。
“控制者不在此處,”王海龍觀察能量絲的走向,“這些絲線向地下延伸……下面有東西。”
他們在脈流維護井的背面發現了隱蔽入口,井蓋有近期開啓的痕跡。秦烈帶衛兵趕到後強行打開井蓋,露出向下的石階。
“我帶隊下去,”秦烈說,“王醫師,你在上面等。”
“我需要下去,”王海龍堅持,“只有我能看清能量連接,能找到控制核心。”
秦烈皺眉,但蘇婉支持王海龍。最終決定:秦烈帶五名精銳衛兵先行,王海龍和蘇婉隨後,李檬影堅持同行——她新覺醒的感知能力可能有幫助。
石階向下延伸至少三十米,溫度明顯降低。牆壁不再是律動之都常見的溫潤材質,而是暗灰色的古老岩石,表面覆蓋着結晶物質。王海龍注意到,這些結晶的能量特征與混沌侵蝕相似,但更加穩定。
“這裏是‘舊墟區’,”蘇婉解釋,“律動之都建立前的古老遺跡。傳說始祖在創造現有城市前,這裏就已經存在某種結構。”
石階盡頭是一扇刻滿陌生符號的石門。李檬影觸摸那些符號,手臂上的金色光環微微發亮:“這些是……更古老的文字。寫的是‘源初秘庫,非請莫入’。”
“源初秘庫?”王海龍心跳加速。
秦烈用蠻力推開石門。門後的景象讓所有人屏住呼吸。
空間中央,懸浮着一個由無數發光絲線構成的立體結構——精細展示着某種龐大系統的完整圖譜。圖譜有九層嵌套,從微觀到宏觀,與王海龍在禁書區見過的模型相似,但更加完整、動態。
而在模型周圍,十幾個人影正在忙碌。他們穿着凝滯教派的灰白長袍,但行動井然有序,操作着各種發光儀器,將混沌能量殘渣注入模型的特定節點。
最驚人的是,模型的頂端懸浮着一顆暗紅色晶體——與污染區核心的物質同源,但更加純淨穩定。
凝滯教派的領袖轉過身來。
那是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頭發花白,眼神平靜得可怕。他身穿樸素的白色長袍,而非凝滯教派的灰白色。
“歡迎來到源初秘庫,”老者開口,聲音溫和,“我是**白冥**,凝滯教派的創立者,也是……律動之都前任大祭司的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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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秘庫真相
地下空間陷入死寂。
前任大祭司候選人?凝滯教派創立者?這兩個身份的疊加讓思維陷入混亂。
秦烈第一個反應過來,劍鋒直指白冥:“叛徒!你竟在此進行禁忌實驗!”
“禁忌?”白冥微笑,“秦烈,你還記得三百個周期前,你妹妹秦雨是怎麼離世的嗎?”
秦烈的臉色瞬間蒼白。
“她死於‘律動枯竭症’,當時的不治之症,”白冥平靜地說,“我時任首席醫官,嚐試用源初編碼調整療法救她,但長老會以‘違逆自然律’爲由禁止。你妹妹在痛苦中逝去,而你現在爲那些害死她的人效命?”
秦烈的劍在顫抖。王海龍看到這位鐵漢眼中深藏的痛楚。
“白冥前輩,”蘇婉上前一步,語氣恭敬但堅定,“我研讀過您當年的論文。您的理論超前於時代,但方法確實存在風險。源初編碼調整一旦失控,可能導致整個血脈系的污染。”
“所以我被放逐了,”白冥說,“而律動之都繼續沿着衰敗之路前行。直到邊界開始崩壞,混沌侵蝕出現,那些老頑固才意識到:不變則亡。”
他看向王海龍:“天外墜落者,你從真視水晶中看到了什麼?請說實話。”
王海龍猶豫片刻,選擇部分坦誠:“我看到了律動之都的底層編碼正在緩慢損壞。混沌侵蝕不是外部攻擊,而是內部腐敗的外在表現。”
“正確,”白冥贊賞地點頭,“就像一個生命體患了惡疾,是自身系統失衡的結果。律動之都病了,病根在於源初律令的‘熵增’——這是所有界域系統終將面臨的問題。”
他指向中央立體模型:“這是我復原的‘完整界域圖譜’。你們所在的律動之都,只是圖譜核心區域的投影。而其他界域——風息高原、靜濾之澤、平衡水郡等——各自對應圖譜的其他部分。”
“那些界域現狀如何?”李檬影問。
“大部分已‘凝滯化’或遭混沌侵蝕,”白冥語氣沉重,“風息高原三百周期前停止了‘吐納’,靜濾之澤兩百周期前失去了‘轉化’能力,平衡水郡……那裏現在是凝滯教派的主要據點,因爲那裏的人們最先陷入絕望。”
他操作儀器,模型切換顯示,展示出幾個界域的現狀:灰色的結晶覆蓋了曾經的繁榮,居民要麼成爲凝滯教派的信徒,要麼化爲混沌的養料。
“這就是你們維護的‘秩序’的終局,”白冥看着李檬影,“緩慢、不可逆的衰亡。”
“所以你就選擇加速毀滅?”秦烈低吼,“用凝滯陣破壞脈流系統?”
“不,”白冥搖頭,“我在嚐試‘重置’。”
這個詞讓所有人一怔。
“重置?”
“就像一個精密儀器,當錯誤累積到無法修復時,最徹底的方法是保存核心數據,然後格式化重啓,”白冥解釋,“界域系統也一樣。源初律令的熵增已到晚期,修補無益。唯一的方法是在徹底崩潰前,主動重置整個系統。”
“那生活在這裏的人呢?”李檬影聲音發顫。
“核心意識可進入‘沉眠態’,等待新系統重建後喚醒,”白冥說,“但大多數衍生意識……會消散。這是必要的代價。”
王海龍終於理解了凝滯教派的真實目的:他們並非要毀滅世界,而是要“拯救”世界——以一種絕大多數生命無法接受的方式。
“你無權替所有人決定,”蘇婉說,“每個意識都有選擇的權利。”
“當患者深度昏迷,家屬有權代爲決定醫療方案,”白冥反駁,“現在整個界域系統就是那個昏迷的患者。你們這些‘健康單元’堅持維持無意義的生命體征,而我看的是整體存續概率。”
他轉向王海龍:“天外墜落者,你是醫者。告訴我,面對多器官衰竭、生存概率低於百分之五的患者,是繼續無意義的支持治療,還是考慮安寧療護,讓患者尊嚴離去?”
王海龍感到所有目光的重量。這是醫學倫理中最艱難的抉擇,而在這個界域世界,這個抉擇關乎億萬意識的存亡。
“在我的世界,這種決定需要患者本人事先的意願表達,或家屬的共識,”他緩緩說,“沒有任何醫者有權單獨決定一個生命的終結,更不用說一個世界。”
“但如果患者無法表達,家屬意見分裂呢?”白冥追問,“就像現在,律動之都的居民有的想維持現狀,有的想改變,有的絕望到追隨凝滯教派。誰來仲裁?”
無法回答的問題。
“所以我來仲裁,”白冥說,“因爲我是唯一看清全局的人。而你們……”他看向秦烈、蘇婉、李檬影,“都被局部的情感遮蔽了雙眼。”
就在這時,模型頂端的暗紅晶體突然劇烈脈動。
“不好!”白冥臉色大變,“混沌侵蝕在反噬!它感知到了太多有序意識的聚集!”
晶體表面裂開,黑色物質涌出,在空中迅速凝聚——又是一個混沌實體,但比西側那個更龐大、更扭曲。
它沒有固定形態,只是一團不斷變幻、尖嘯的黑暗,從中伸出無數觸手,每根觸手上都布滿了眼睛。
那些眼睛全部鎖定王海龍。
“鑰匙……覺醒……必須……阻止……”
實體撲來。
秦烈率先迎擊,巨劍斬斷三根觸手,但斷口處瞬間再生。蘇婉釋放淨化能量,黑暗實體卻直接吸收了能量,變得更加強大。
李檬影雙手結印,金色光環全力綻放,形成防護罩阻擋實體。但實體的力量超乎想象,防護罩開始龜裂。
王海龍看着這一切,腦中飛速運轉。混沌實體兩次出現都針對他,都提及“鑰匙”和“覺醒”。爲什麼?他到底是什麼鑰匙?覺醒又意味着什麼?
他想起了與李檬影之間的連接線,想起了能量刃記錄的源初編碼,想起了趙明誠筆記中的警告。
也許……他的到來並非偶然。
也許,這一切都是某個龐大計劃的一部分。
“白冥!”王海龍喊道,“這個實體是沖我來的!告訴我,天外墜落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白冥一邊操作儀器試圖穩定晶體,一邊回答:“墜落者從來不是隨機事件!你們是被‘篩選’的!你們的意識結構與界域系統有特殊的共鳴頻率,你們是……”
話音未落,實體突破了李檬影的防護罩,一根觸手直刺王海龍心髒。
時間仿佛變慢。
王海龍看到觸手尖端旋轉的眼睛,看到眼中倒映的自己,看到那倒影裏的自己……眼中閃過一絲金光。
本能接管了身體。
他沒有躲避,而是伸手迎向觸手。
不是攻擊,是接觸。
觸手刺入他手掌的瞬間,王海龍感到劇痛,但更強烈的是一種……連接感。仿佛意識直接與混沌實體對接,無數混亂信息涌入:
破碎的源初編碼片段
扭曲的界域影像
痛苦的意識尖嘯
還有一個重復的聲音:“阻止他……阻止覺醒……源初律令必須維持現狀……”
以及,在這些混亂的最深處,一個清晰的指令:
“找到九處遺跡,解鎖基礎編碼,完成第一次躍遷。”
觸手猛地抽回,仿佛被灼傷。實體發出尖銳嘶鳴,開始崩解,但這次崩解得不徹底,留下一團蠕動的黑色殘渣,迅速鑽入地下消失。
王海龍癱倒在地,手掌有貫穿傷,但傷口邊緣不是流血,而是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紋路——與李檬影手臂上的紋路相似,但更加復雜。
“王海龍!”李檬影沖過來,用淨化能量爲他治療。但金色紋路抵抗着淨化,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別動它,”白冥走近仔細觀察,“這是……源初編碼的直接顯化。混沌實體在攻擊你的同時,無意中激活了你體內某種潛藏結構。”
“我體內有什麼?”王海龍喘息着問。
“所有墜落者體內都有,”白冥說,“那是始祖留下的保險機制。當界域系統面臨存亡危機時,墜落者會被‘喚醒’,成爲修復系統的關鍵。”
他看向王海龍的眼神變得復雜:“但你不是普通的墜落者。普通的喚醒只是獲得特殊能力,而你……你直接顯現了源初編碼。這意味着你的共鳴深度超常,或者……”
“或者什麼?”
“或者你根本不是‘隨機’墜落者,”白冥壓低聲音,“你是被‘選擇’的。有人——也許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刻意將你送來,爲了某個特定目的。”
另一個世界?刻意送來?
王海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手術成功,患者穩定,然後他突然虛脫倒下。現在回想,那種虛脫感來得太突然、太劇烈,不像單純的疲勞。
“我需要答案,”王海龍掙扎着站起,“白冥,如果你真想拯救界域系統,就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我會告訴你,”白冥說,“但不是在這裏。凝滯教派內部也有分歧,有人想利用混沌,有人想控制混沌,而我……想理解混沌。帶我去見大祭司,我會交出三百周期的研究成果,換取合作機會。”
“你瘋了?”秦烈吼道,“他是凝滯教派創立者!長老會會直接處決他!”
“那就別讓長老會知道,”蘇婉突然說,“我們先帶他去安全之處,理清真相,再做決斷。”
李檬影看向王海龍,等待他的意見。
王海龍看着手掌上的金色紋路,感受着體內某種正在蘇醒的東西。他知道,從此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帶他走,”王海龍說,“但不是去安全屋。去藏書閣的禁書區。那裏有我們需要的一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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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藏書閣禁書區。
白冥是三百周期來第一個被允許進入此地的“外人”。他看着懸浮的書籍和模型,眼中閃過懷念:“我年輕時曾偷偷進來過三次。每次都有新發現,每次都被導師嚴厲懲戒。”
“您導師是?”李檬影問。
“你的曾祖父,前任大守護者,”白冥說,“他是我見過最有智慧也最固執的人。他早就預見了界域系統的衰敗,但認爲應該‘自然凋零’,反對任何人爲幹預。”
他走向中央的完整模型:“這模型是我導師主持建造的,但只完成了七成。剩下的部分,是我這三百周期補全的。”
他操作模型,展示出九大界域的完整結構。王海龍看到,九個界域以律動之都爲核心,通過復雜的脈流網絡連接,共同構成一個龐大的系統投影。
但系統的大部分已變成灰色——代表凝滯或混沌侵蝕。
“如你們所見,衰敗已蔓延至六成區域,”白冥說,“按此速度,最多再有三個百年周期,整個界域系統將徹底停滯,然後被混沌吞噬。”
“你的重置方案具體是什麼?”王海龍問。
“利用九處‘源初遺跡’,”白冥指向模型上的九個光點,“這些遺跡是始祖留下的,保存着界域系統最原始的編碼。如果同時激活九處遺跡,可強制系統回溯到初始狀態,清除所有後天累積的錯誤。”
“但也會清除所有後天產生的意識,”蘇婉指出,“包括居民的記憶、情感、文化——一切使存在有意義的東西。”
“所以我在尋找改良方案,”白冥說,“這就是爲什麼我需要混沌能量。混沌的本質是‘無限可能性’,如果能馴化混沌,或許可在重置的同時,保留核心意識的完整性。”
“你成功了嗎?”李檬影問。
白冥苦笑:“差一點。我制造了第一個可控的混沌實體——就是你們在西側遭遇的那個。但它很快脫離了控制,因爲我的意識無法承受混沌的沖擊。”
他看向王海龍:“但你不同。混沌實體攻擊你時,你不僅承受住了,還反向讀取了它的信息。這說明你的意識結構有特殊的穩定性,也許……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王海龍想起觸手接觸時涌入的信息:“它告訴我‘找到九處遺跡,解鎖基礎編碼,完成第一次躍遷’。這是什麼意思?”
白冥的眼睛亮了:“第一次躍遷!原來傳說是真的!”
“什麼傳說?”
“在守護者家族最古老的秘典中,提到過‘生命躍遷之路’,”白冥難掩興奮,“據說始祖本人經歷了九次躍遷,才從微末意識成長爲創造界域的偉大存在。而每一次躍遷,都需要解鎖一層源初編碼的限制。”
他走到一個書架前,取下一本極其古舊的書:“這是始祖手記的殘本,我用三百周期才破譯了十分之一。但其中明確寫道:‘當系統熵增至臨界,將有鑰匙降臨,經九次覺醒,可重啓輪回’。”
鑰匙。又是鑰匙。
“我是鑰匙?”王海龍問。
“你是候選者之一,”白冥糾正,“歷代三十七位墜落者都是候選者,但他們要麼在覺醒前被奉獻,要麼覺醒失敗。你是第三十八位,也是第一個在抵達初期就顯現覺醒跡象的。”
李檬影觸摸着手臂上的光環:“那我呢?我是什麼?”
白冥看着她,眼神復雜:“你是……催化劑。混血的雙重血脈,可以穩定鑰匙的覺醒過程,防止其失控。但同時,你的存在也會加速系統熵增,因爲你的源初編碼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
“所以我既是解藥也是毒藥?”
“更準確地說,你是風險也是機遇,”白冥說,“王海龍需要你的幫助才能安全覺醒,但覺醒的過程可能對你造成不可逆的影響。這就是爲什麼你母親留下警告:找到第三條路。”
王海龍整合信息:“所以現狀是:界域系統在衰敗,凝滯教派想通過極端方式重置,長老會想維持現狀直到崩潰,而我們……需要完全覺醒、找到九處遺跡、完成第一次躍遷,然後找到不犧牲大多數意識的解決方法?”
“基本正確,”白冥點頭,“但還有兩個問題:第一,九處遺跡的位置只有始祖知道,我們需要尋找線索;第二,覺醒過程需要巨量能量,可能引發混沌侵蝕的注意——就像今天這樣。”
“今天那個實體說‘必須阻止覺醒’,”李檬影回憶道,“這意味着混沌侵蝕不希望我們成功?”
“混沌侵蝕不是有意識的敵人,”白冥解釋,“它是系統錯誤的外在表現。就像一個生命體的免疫系統過激反應,它攻擊的不是外來病原,而是自身的健康細胞。覺醒改變了系統的能量平衡,所以被判定爲‘威脅’而遭到攻擊。”
王海龍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如果混沌侵蝕是系統的免疫反應,那有沒有可能……它是可以被‘治療’的?就像現實世界中的自身免疫疾病,可以用藥物調節免疫系統?”
這個想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理論上……”白冥陷入沉思,“如果能把混沌侵蝕引導到正確的目標——比如系統真正的病灶——也許可以逆轉侵蝕過程。但這需要精確的‘靶向治療’,需要理解系統最深層的病理機制。”
“這就是我們需要做的,”王海龍說,“不是對抗混沌,不是重置系統,而是治療系統。用醫學的方法。”
蘇婉眼中燃起希望:“這可能嗎?”
“我不知道,”王海龍誠實地說,“但這是唯一不犧牲大多數意識的道路。我們需要嚐試。”
李檬影握住王海龍的手,手掌相觸的瞬間,兩人手臂上的金色紋路同時發光,產生共鳴。一股溫和而強大的能量在兩人之間循環。
白冥看着這一幕,喃喃道:“共鳴加深了……比歷史上任何一次都要深。也許……也許你們真的有可能。”
就在這時,禁書區的黑門被急促敲響。
不是常規的敲門聲,而是代表緊急情況的暗號。
李檬影打開門,外面是氣喘籲籲的青嵐。
“不好了!長老會發動突襲,正在全面清剿凝滯教派據點!秦烈總長被迫帶隊參戰,但姑姑傳信說……長老會的真實目標是你們!”
“什麼?”
“他們不知從哪得到消息,說你們在與白冥合作,說你們要發動叛亂,”青嵐快速說道,“大祭司被軟禁,守護者宅邸被包圍,姑姑讓我帶你們立刻離開律動之都!”
“去哪裏?”
青嵐看向西方:“去風息高原。姑姑在那裏有秘密聯絡點,而且……她說那裏有你們需要的‘第一處遺跡’的線索。”
王海龍、李檬影、蘇婉、白冥對視一眼。
沒有時間猶豫了。
“走,”王海龍說,“去風息高原。開始尋找九處遺跡,開始覺醒之路。”
逃亡開始了。而前方,是未知的界域,是失落的遺跡,是混沌侵蝕的威脅,也是生命躍遷的起點。
在離開禁書區前,王海龍最後看了一眼中央的完整模型。模型上,核心區域閃爍着不安的紅光,而通往其他界域的脈流通路,大多已經暗淡。
但有一條通路——通往西方風息高原的通路——還維持着微弱的金色光芒。
那是他們的道路。
也是界域系統最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