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軒幾乎是逃回楚家別墅的。
昂貴的定制西裝前襟溼了大片,精心打理的頭發也亂了,幾縷狼狽地貼在汗溼的額角。
他一進門,就把車鑰匙狠狠砸在玄關的水晶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客廳裏正正襟危坐,準備好好教訓楚雲韶的的楚宏遠、林婉心和楚阮阮齊齊嚇了一跳。
“明軒?怎麼回事?人呢?”林婉心第一個站起來,目光掃過他滿身狼狽,眉頭擰緊,“怎麼搞成這樣?”
楚明軒胸口劇烈起伏,臉色鐵青,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沒帶回來!”
“沒帶回來?”楚宏遠霍然起身,臉上那點裝出來的慈父假象徹底崩裂,只剩下被忤逆的暴怒,“你是幹什麼吃的?連個人都帶不回來?她反了天了?!”
“爸!”楚明軒猛地抬頭,眼中全是屈辱和後怕交織的怒火,“你是沒看見!顧家那個顧野川,跟條瘋狗似的護着她!我剛碰到楚雲韶的胳膊,那混賬一杯滾燙的牛奶就潑過來了!”
他指着自己污漬斑斑的胸口,聲音都在抖,“還有那個王教授!不分青紅皂白,就指着我的鼻子罵我污蔑學術!說我侮辱他!說…說我們楚家不會養孩子!當着那麼多學生的面啊爸!我的臉都丟盡了!”
客廳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顧野川?”楚宏遠眉頭擰成了疙瘩,陰沉地咀嚼着這個名字,眼神銳利地掃過楚阮阮,“他不是…一直追在阮阮後面跑的那個顧家小兒子嗎?”
被點名的楚阮阮心頭猛地一跳,臉上迅速浮起恰到好處的尷尬和一絲被冒犯的委屈,她微微低下頭,聲音又輕又柔,帶着點無奈:“爸,您別這麼說…我和顧野川只是普通同學關系,他…他以前是幫過我一些小忙,但也僅此而已了。他那種性子,您也知道,對誰都差不多,三分熱度罷了。”
楚明軒立刻像找到了發泄口,啐了一口:“呸!什麼普通同學!顧野川那就是個典型的敗家紈絝!A市出了名的混不吝!鬥雞走狗,飆車打架,正經事一樣不沾!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無法無天!他算個什麼東西?給我們阮阮提鞋都不配!”
林婉心保養得宜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嫌惡,仿佛沾上了什麼髒東西:“那更不能讓他纏着雲韶啊!一個鄉下丫頭,再被這種混賬東西帶壞了…以後還怎麼見人?我們楚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怎麼帶壞?”楚宏遠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我看她楚雲韶是巴不得!翅膀硬了,敢拉黑我的電話?她以爲顧野川是什麼靠山?顧家那家業,輪得到他一個浪蕩子繼承?顧振華那個老狐狸,能由着他胡鬧多久?給他點零花錢玩玩罷了!”
他越說越篤定,仿佛已經看穿了楚雲韶那點“卑劣”的小心思:“她楚雲韶現在能這麼硬氣,不就是仗着顧野川手裏漏出來的那三瓜倆棗?呵!我把她的卡全停了,斷了她的糧,我看顧野川那點零花錢能養她幾天!等顧野川玩膩了,她身無分文,走投無路的時候,自然會滾回來,跪着求我們收留!”
楚宏遠的聲音帶着一種冷酷的快意,仿佛已經預見了楚雲韶落魄跪求的場面。
林婉心聽着丈夫刻薄的話語,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像是被說服了,只是眉頭依舊蹙着,想起另一樁心事:“那…周總那邊怎麼辦?周公子那邊,不是還等着見面嗎?人家可是沖着‘滿分學神’來的…”
提到周家,楚宏遠的臉上瞬間也浮起一絲尷尬。
這事,鬧得!
他瞥了一眼旁邊安靜垂眸、顯得格外乖巧懂事的楚阮阮,嘴角勾起一絲篤定的笑:“有什麼怎麼辦?周總電話裏只說想認識認識我們楚家的千金,可沒指名道姓說是楚雲韶!我們阮阮,從小在楚家長大,知書達理,樣貌才情哪樣不是頂尖?周公子那樣有見識的青年才俊,見了我們阮阮,自然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什麼是明珠蒙塵!”
他大手一揮,拍板定音:“就這麼定了!這幾天,婉心你好好給阮阮挑幾身得體的衣服,準備一下。周公子那邊,我來安排見面!”
我?憑什麼我要撿楚雲韶吃剩的?
楚阮阮適時地抬起頭,臉上飛起兩朵恰到好處的紅暈,帶着點羞澀和不安,聲音柔得能滴出水:“爸,媽,周公子看上的是姐姐,我……我怕我表現不好,讓周公子失望……”
“傻孩子!”林婉心立刻心疼地摟住她,“你這麼優秀,誰能失望?周公子見了你,喜歡還來不及呢!”
楚明軒也勉強壓下怒火,對着楚阮阮擠出個笑容:“就是,阮阮你放一百個心。周沐陽要是看不上你,那是他眼瞎!”
沒過幾日。
夕陽的金輝慷慨地潑灑在顧家莊園深處那片開闊的私人馬場上,給油綠的草地鍍上一層流動的暖金。
場地邊緣,顧野川正經歷着他人生中第N次慘烈的“職場霸凌”。
“嗷——!梟哥!輕點!腰!我的老腰要折了——!”
伴隨着一聲淒厲的嚎叫,顧野川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重重砸在厚實的緩沖沙地上,濺起一小片煙塵。
他齜牙咧嘴地揉着仿佛已經裂成八瓣的尾椎骨,感覺全身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代號“梟”的男人,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面無表情地站在幾步開外,手裏拿着一個和他氣質極不相符的筆記本,冷硬的聲音毫無波瀾地響起:“落地姿勢錯誤,卸力不足,核心鬆散。扣款:500元。”
“噗——”不遠處,坐在遮陽藤椅上晃悠着小短腿的顧安安,正捧着一杯鮮榨果汁吸溜,聞言直接笑噴出來,果汁差點嗆進鼻子,小臉憋得通紅,“咳咳…野川叔叔…你好像…好像被丟出去的布娃娃哦!”
顧野川悲憤地抬起沾着草屑和沙子的臉,控訴地看向坐在安安旁邊悠然喝茶的楚雲韶:“祖奶奶!您評評理!這馬在對我職場霸凌!”
梟哥也是!但我不敢說!
楚雲韶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杯底碰到小圓幾,發出清脆的一聲“叮”。
她抬眼,目光平靜地掃過顧野川的慘狀,又掠過梟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最後落在身邊小團子那張寫滿興奮和渴望的小臉上。
很好,顧家後人竟然連馬都不會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