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林家的氣氛很奇怪。
林建國和趙雲舒看林未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天外來客”。他們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手足無措,生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沖撞了這位家裏的“小神仙”。
吃飯的時候,趙雲舒一個勁地給林未夾菜,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未未,多吃點,最近用腦過度,得好好補補。”
林建國則主動拿起了林未的數學卷子,像模像樣地研究起來,嘴裏還不停地念叨:“哎呀,我們家未未就是聰明,這題……嗯,解得好!解得好啊!”雖然他連題目都看不懂。
林未被父母這突如其來的“供奉”搞得哭笑不得。她知道,自己必須把這種不正常的氣氛扭轉過來。
晚飯後,她把父母叫到客廳,鄭重其事地說:“爸,媽,我不是什麼神仙,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林建國和趙雲舒對視一眼,顯然不信。
“我之所以能‘預測’到這些,是因爲我花了很多時間去看書、看報紙,去關注那些別人不注意的信息。”林未開始一本正經地“忽悠”,“這個世界變化很快,很多機會和危險,都藏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裏。只要我們用心去觀察,去分析,就能比別人看得更遠一點。我只是……比別人稍微用心了一點點而已。”
她將自己的“重生外掛”,巧妙地包裝成了一種“信息差”和“超強的學習分析能力”。這個解釋,雖然依舊有些超乎尋常,但至少比“鬼上身”或者“外星人附體”更容易讓人接受。
林建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想起女兒那份報告裏的嚴謹邏輯,和他那根本看不懂的數學卷子,似乎……也只有“聰明”和“用心”可以解釋了。
“爸,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不是研究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些。”林未把話題拉回正軌,“而是怎麼把我們那兩萬塊錢的定金,從沈濤手裏要回來。”
一提到這個,林建國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是啊,現在華強電子廠的消息一出來,姓沈的肯定知道他的技術不值錢了。他會不會……幹脆賴賬跑路了?”趙雲舒也擔憂地說道。
“他會的。”林未肯定地說道,“所以,我們必須趕在他跑路之前,把錢要回來。而且,要讓他心甘情願地把錢退給我們。”
“心甘情願?這怎麼可能!”林建國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林未的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微笑:“爸,媽,明天,該我們主動出擊了。”
第二天,林未請了半天假。
她讓林建國再次撥通了沈濤的BP機。這一次,沈濤過了很久才回電話,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充滿了頹喪。
“喂,林老哥啊……”
“沈老板!”林建國按照女兒的指示,用一種比沈濤更頹喪、更絕望的語氣喊道,“出大事了!你看今天的晚報了嗎?華強電子廠……他們……他們……”
他裝出大受打擊、連話都說不完整的樣子。
電話那頭的沈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看到了。林老哥,這事……哎,是我對不住你。我也不知道技術更新換代這麼快,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開始賣慘,試圖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沈老板,我……我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我只知道,我那幫老哥們的集資款,還有我找親戚朋友借的錢,全都投進去了!現在項目黃了,他們天天堵在我家門口要我還錢!我……我快被他們逼死了啊!”林建國聲淚俱下,演技堪比奧斯卡影帝。
這番話,半真半假,卻極具殺傷力。它成功地向沈濤傳遞了一個信息:林建國這邊,已經變成了一個會不斷吸引“仇恨”的爛攤子,粘上就甩不掉。
“這……這……林老哥你先別激動……”沈濤顯然被嚇到了。
“沈老板!我信你才拉着大家一起幹的!現在出了事,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林建國繼續“哀嚎”,“我不管什麼合同了!你必須把我的定金退給我!不然……不然我就帶着我那幫老哥們,天天去你公司門口堵你!”
他用沈濤最害怕的“群體事件”來威脅他。
沈濤徹底慌了。他最怕的就是這種無賴式的糾纏。他只想悄悄地跑路,可不想被一群紅了眼的下崗工人給圍住。
“好好好!林老哥,你別沖動!”他連忙安撫道,“錢……錢我退給你!你讓你那些人千萬別亂來!這樣,我們下午三點,在上次那個茶樓見,我把錢給你,咱們……咱們兩清!”
“好!一言爲定!”林建國“激動”地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他看着身邊一臉平靜的女兒,心中除了佩服,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詞。
下午三點,茶樓。
林建國見到了臉色蠟黃、黑眼圈濃重的沈濤。沈濤二話不說,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推了過來:“林老哥,兩萬塊,你點點。咱們籤個協議,這事就過去了,以後誰也別找誰了。”
林建國接過錢,看都沒看,直接揣進兜裏。他知道,現在不是清點的時候。
他看着眼前這個曾經把他忽悠得團團轉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籤完協議,兩人再無一句話,各自轉身離開。
走出茶樓,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林建國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回到家,他把那信封放在桌上,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林未和趙雲舒都無比震驚的舉動。
他走到林未面前,站得筆直,然後,對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未未,”他抬起頭,眼眶泛紅,聲音沙啞而鄭重,“對不起。是爸爸錯了。爸爸沒本事,識人不清,差點害了我們這個家。謝謝你……謝謝你,我的好女兒。”
這是一個中國式父親,所能做出的,最高規格的道歉。
林未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等這句道歉,等了整整二十七年。
她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父親。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勞,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溫暖的淚水。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僅拯救了家庭的危機,更贏回了父親的信任。
她在林家的“話語權”保衛戰,以完勝告終。
而新的挑戰,也即將開始。因爲她聽到父親用一種充滿希冀和依賴的語氣,輕聲問道:
“未未……那接下來,咱們家……該幹點啥好呢?爸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