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蘇辰站在顧氏科技大廈樓下，仰頭望了望這棟在朝陽下閃着冷硬金屬光澤的玻璃幕牆建築。與昨夜顧家別墅的喧囂相比，這裏的安靜帶着一種程式化的冷漠。他刷了那張權限最低的員工卡，穿過光可鑑人的大堂，走向位於大樓角落的IT部。
IT部的辦公區域略顯擁擠，空氣中彌漫着電子產品特有的氣味和淡淡的咖啡香。幾個同事正湊在一起閒聊，看到蘇辰進來，說笑聲頓時低了下去，交換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隨即散開，各自回到工位，仿佛沒看見他。
部門經理劉明德腆着微凸的肚子，從獨立辦公室裏踱步出來，手裏端着一個泡着濃茶的保溫杯。他目光掃過辦公室，最後落在正準備去工具間拿東西的蘇辰身上。
“蘇辰，來得正好。”劉明德的聲音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腔調，“倉庫那批替換下來的舊電腦，你今天全部檢測一遍，能修的修，不能修的拆零件歸檔。還有，市場部那邊說有幾個工位的網絡接口不穩定，你去看看，重新壓一下水晶頭。哦，對了，十六樓會議室的投影儀有點偏色，也去調一下。”
他一口氣說完，幾乎都是些瑣碎且耗時費力的雜活，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可言。
蘇辰停下腳步，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點了點頭：“好。”
劉明德似乎對他的順從很滿意，但又忍不住想再敲打兩句，他走近幾步，壓低了點聲音，語氣卻更顯得意：“小蘇啊，在咱們這兒，就得手腳勤快點兒。你也知道，你這位置……嗯，多少雙眼睛看着呢。要認清自己的位置，把‘本職’工作做好，別給顧總監丟人，知道嗎？”
“本職”兩個字，他咬得格外重，帶着毫不掩飾的暗示和輕蔑。
蘇辰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平靜無波，重復道：“知道了，劉經理。”
劉明德被他這眼神看得莫名有點不自在，仿佛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只得擺擺手：“行了，快去幹活吧。一堆事等着呢。”
蘇辰轉身走向倉庫，身後傳來極細微的嗤笑聲，還有敲擊鍵盤的嗒嗒聲，不知道是誰在小聲嘀咕：“關系戶就是爽，淨幹這些輕省活兒……”
一上午，蘇辰就埋首在堆積如山的舊電腦和雜亂的電線網絡中。他動作很利落，檢測、維修、布線、調試，每一項都做得又快又好，只是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像一台精密而沉默的機器。
下午，他接到內線電話，被派去設計部維修一台出故障的電腦。設計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門之一，環境比IT部開闊明亮許多，空氣中似乎都飄着創意和金錢的味道。
那台電腦位於一個開放式工位，蘇辰過去時，座位上沒人。他熟練地開機檢查，發現是系統故障，需要重裝驅動。等待系統啓動的間隙，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桌面上散落的幾張打印出來的設計草圖，線條流暢，造型前衛，右下角有顧晚晴團隊的標識。他只是瞥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專注於屏幕上的代碼提示。
就在這時，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音由遠及近，還伴隨着兩個女人的說話聲。
“晚晴，這次‘藍海’項目的初稿對方反饋還不錯，就是有幾個細節需要再打磨一下……”這是設計部助理林薇薇的聲音，帶着刻意的討好。
“嗯，我知道。下午約了秦牧學長，他認識藍海的高層，答應幫我們引薦一下，順便聽聽他的專業意見。”顧晚晴的聲音清冷，但提到“秦牧學長”時，語調會不自覺地柔和幾分。
兩人邊說邊走過這個工位，林薇薇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正低頭操作電腦的蘇辰。她立刻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事物，聲音猛地拔高，充滿了誇張的驚訝和毫不掩飾的嫌棄：
“哎呀！蘇辰？你怎麼在這兒？誰讓你動這台電腦的？”
她的聲音成功吸引了附近幾個設計師的注意，也讓顧晚晴停下了腳步，皺起了眉頭。
蘇辰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她們。
林薇薇不等他回答，立刻轉向顧晚晴，語氣變得擔憂又尖銳，仿佛在提醒什麼驚天秘密：“晚晴，這可是你們核心設計組的電腦啊！裏面多少重要資料？怎麼能讓一個外人隨便亂動呢？萬一出點什麼事，泄露點什麼東西，那可怎麼得了！”
她刻意把“外人”兩個字咬得極重，像是在劃清一條無形的界限。
顧晚晴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看着蘇辰，眼神裏的冷漠幾乎能凝成冰霜。這裏是她掌控的領域，是體現她價值和地位的地方，而蘇辰的存在，尤其是以這種“維修工”的身份出現在這裏，仿佛是對她專業環境的一種玷污。
她根本不會去想蘇辰有沒有能力竊取資料，或者他是不是在正常工作。在她潛意識裏，蘇辰就不該出現在這裏，更不該觸碰任何與她核心工作相關的東西。
“誰派你來的？”她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不悅和質問。
“劉經理。這台電腦報修了。”蘇辰的回答很簡單，臉上依舊沒什麼情緒。
“弄好了嗎？”顧晚晴的語氣極其不耐煩。
“馬上就好，驅動安裝完就可以……”
“不用了！”顧晚晴生硬地打斷他，似乎多一秒都不想讓他待在這裏，“電腦沒問題了，你現在立刻出去！這裏是設計部重地，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隨便進來！”
她的話語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在驅趕一個誤入禁地的流浪漢。
林薇薇在一旁附和：“就是，一點規矩都不懂。趕緊走趕緊走，別耽誤晚晴工作。”
周圍的幾個設計師也投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低聲交頭接耳。
蘇辰看着顧晚晴那副如臨大敵、生怕他沾染什麼的樣子，又看了看一臉得意的林薇薇。他沒有爭辯，也沒有解釋這台電腦確實存在故障，只是沉默地拔掉了剛剛接上的安裝盤。
他站起身，收拾好工具包，整個過程安靜而迅速，沒有再看顧晚晴一眼。
然後，他點了點頭，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波瀾：“好的。”
說完，他拎起工具包，轉身朝着電梯口的方向走去，背影挺直，腳步沒有一絲遲疑或慌亂，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轉角。
顧晚晴看着他就這麼幹脆利落地離開，心裏那點因爲呵斥了他而升起的、微不足道的掌控感，忽然間變得有些空落落的，甚至隱隱生起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煩躁。但她很快把這歸咎於蘇辰的出現破壞了她的好心情。
林薇薇還在旁邊喋喋不休：“真是的，IT部怎麼搞的，什麼人都往我們這兒派……晚晴，你別爲這種人生氣，不值得。我們還是趕緊準備一下下午見秦牧學長的事吧……”
顧晚晴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那絲莫名的情緒，恢復了冷傲的神情：“嗯，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