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星紀元3777年。
林辰的意識像是從一片混沌的數據海中被打撈上來，無數破碎的信息流沖擊着他尚未完全蘇醒的感知。
【錯誤：系統啓動失敗...】
【內存地址0x7f8b1c2a3d4e：訪問沖突】
【試圖執行未知指令：0xffffff...】
這些冰冷的報錯信息與另一種更爲原始的痛楚交織在一起——飢餓感如同野獸啃噬着他的胃，喉嚨幹得發燙，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傳來過度勞累後的酸痛。
他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他熟悉的程序員小屋，沒有堆滿零食的電腦桌，沒有閃爍着服務器狀態燈的機架。取而代之的，是低矮、鏽跡斑斑的金屬天花板，幾根裸露的管線滴着不明液體，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混合氣味：鐵鏽、機油、腐爛食物，還有某種難以名狀的化學制劑味道。
“這是什麼鬼地方？”他下意識地想開口，卻只發出嘶啞的嗬嗬聲。
劇烈的頭痛襲來，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如同兩股相沖的電流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融合。
一段是屬於“林辰”的：地球上的普通程序員，加班到凌晨三點寫代碼時突然心髒驟停，最後的記憶是顯示屏上那行還沒寫完的Python腳本和半罐能量飲料。
另一段記憶則屬於這具身體的原主：同樣叫林辰，天樞城下城區的底層居民，十八歲，無業，靠偶爾幫人跑腿或撿拾廢棄零件維生。記憶混亂而零碎，充滿了飢餓、恐懼和求生的掙扎。
“我...穿越了？”這個念頭如同冷水澆頭，讓他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掙扎着想坐起來，卻發現身體沉重得不像話。環顧四周，這是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不到五平方米，更像是一個大型金屬集裝箱改造的窩棚。角落裏堆着一些破爛的織物和幾個空掉的營養膏管子，唯一的光源來自牆壁上一塊閃爍不定的老舊霓虹燈牌投射進來的紅光，上面模糊地顯示着某種酒精廣告。
【記憶碎片加載：當前位置，天樞城下城區，第七區，巢穴C-0827，原主的“家”。】
“下城區...賽博朋克？！”林辰的心髒猛地一跳，不是興奮，是純粹的恐慌。他看過類似題材，知道這意味着高犯罪率、貧窮、無處不在的科技和生命的極度廉價。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瘦削，穿着髒兮兮的合成纖維衣物。手臂上有幾處淤青和細微的劃痕——原主記憶裏，昨天爲了搶半塊沒過期的營養膏，和另一個拾荒者打了一架，差點送命。
強烈的求生欲壓過了恐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像調試代碼一樣梳理現狀。
第一，身份：底層貧民，社會地位爲零，安全保障爲零。
第二，資源：這個“家”裏除了垃圾，肉眼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原主口袋裏比臉還幹淨。
第三，健康：飢餓、脫水、輕微外傷。狀態極差。
第四，知識：原主幾乎是個文盲，對世界的認知僅限於下城區的生存法則。而自己的編程知識在這個世界看起來...暫時毫無用處？
第五，危險：這個世界顯然極度危險。原主記憶裏充斥着幫派火並、機械義體暴徒、以及莫名其妙消失的底層人。
“開局地獄難度啊...”林辰苦笑，聲音依舊沙啞，“系統？金手指？老爺爺？”他在心裏默念，期待着什麼奇跡發生。
毫無回應。只有窗外（如果那塊破鐵板能算窗的話）傳來的遙遠轟鳴、懸浮引擎的嗡鳴以及偶爾的金屬撞擊聲。
“媽的，連個新手禮包都沒有，差評！”他忍不住用中文吐槽了一句，這讓他稍微感覺自在了一點。
飢餓感再次凶猛地襲來。他根據原主的記憶，掙扎着爬到角落，在一個隱蔽的縫隙裏摸索了半天，最終摳出小半管被擠得變形的、顏色可疑的營養膏。
包裝上印着“天羅集團-次級有機合成物-風味：泥土（擬似）”。
“...擬似泥土風味可還行。”林辰嘴角抽搐，但求生本能讓他毫不猶豫地擠出一坨糊狀物塞進嘴裏。口感像膩子的沙礫，味道難以形容，但至少胃部的灼燒感緩解了一些。
吃了點東西，他稍微有了點力氣，開始更仔細地檢查這個“家”和自身。原主的所有財產一覽無餘：幾件破衣服，一把磨尖的金屬片（姑且算匕首），一個老舊的數據接頭線（一端是標準接口，另一端線纜裸露），還有一個巴掌大小、屏幕碎裂、布滿油污的便攜式終端。
他拿起那個終端，下意識地按了幾個按鈕。屏幕閃了幾下，居然亮了！顯示出一個極其簡陋的界面，背景是不斷閃爍的雪花點，信號極其不穩定。
【識別到低級人機交互界面。嚐試接入...】
【缺乏有效身份認證...】
【訪問權限：遊客（受限）】
一行行信息如同本能般在他意識中閃過。他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這不是視覺看到的，而是直接出現在腦海裏的“感覺”。
他集中精神，嚐試“點擊”那個遊客權限。
眼前突然展開一個極其淡薄、半透明的藍色視窗，上面滾動着一些雜亂無章的信息流，大多是公共頻道的垃圾廣告和噪音。
【“鏽蝕齒輪”酒吧招搬運工，日結，要求自帶基礎工具，傷亡自理。】
【出售二手腎濾器，七成新，略有滲漏，價格面議。】
【鐵血堂招收外圍成員，待遇從優，敢打敢拼者來！】
“這是...”林辰震驚了。這不是原主的記憶，而是他自身的能力！他的思維似乎能直接感知並介入這個世界的底層數據流？是穿越帶來的變異？還是程序員靈魂與這個賽博世界產生了某種奇特的共鳴？
他強壓激動，繼續探索。視界角落有一個極其微弱的圖標在不斷閃爍，像是信號不良。
他將意識集中過去。
【未知芯片植入體狀態：低功率運行。】
【型號：無法識別（可能爲黑市或廢棄型號）】
【能源：7%（警告：能源低於閾值）】
【功能模塊：基礎神經交互（已激活）、基礎生理監測（已激活）、數據接入（受限）、...（更多模塊未解鎖或已損壞）】
【自檢日志：多處硬件損傷，驅動版本過舊，存在多處系統漏洞...】
芯片！這具身體裏居然植入了一枚芯片！雖然看起來是丐版中的丐版，破爛不堪，但它是連接這個數字世界的橋梁！
原主記憶中對此十分模糊，只知道這是某次幫人幹了趟危險的私活後，對方用這枚舊芯片抵了大部分報酬。原主根本不會用，只知道偶爾它會讓自己頭痛。
但林辰不同！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系統漏洞”的價值！
“好家夥，這破芯片的防火牆形同虛設，後台進程亂得像屎山代碼，端口暴露得一塌糊塗...”職業本能讓他瞬間忘記了處境，開始下意識地分析起來，“這要是放在以前，分分鍾被當成肉雞...”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
他能不能...利用這些漏洞？
他立刻嚐試將意識沉入那雜亂的數據流，像以前在公司服務器裏找bug一樣，搜尋着可用的信息。大部分數據都是加密或無意義的噪音，但他很快發現，許多公共頻道的廣播信號極其微弱，加密方式也古老落後。
他調動那枚破芯片可憐的計算力，結合前世的知識，開始嚐試解碼。
過程異常艱難。芯片性能低下，能源警告不斷在意識中閃爍，頭痛一陣陣襲來。但他 persevered，像破解一個古老的密碼一樣專注。
突然，一段被過濾掉的微弱信號被他捕捉並成功解密！
【...廢墟深淵東七區...能量讀數異常...疑似舊時代廢棄節點...鐵血堂已派遣小隊...價值待評估...】
信息斷斷續續，但關鍵詞“能量讀數異常”、“廢棄節點”讓林辰心中一動。在原主的認知裏，“廢墟深淵”是禁地，是星核墜落的區域，充滿了危險和...機遇。偶爾流傳出來的古老零件或能量核心能賣上天價。
“機會！”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形。
他需要能量，需要信息，需要離開這個該死的鴿子籠去找尋一切可能改變命運的東西。這個情報，或許就是鑰匙！
他看了一眼那把磨尖的金屬片，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可憐的7%能量和咕咕叫的肚子。
“這新手村福利也太摳門了。”他再次吐槽，眼神卻逐漸變得冰冷和堅定。
沒有系統，就自己造。沒有外掛，就自己找漏洞卡bug！
他拿起那根數據連接線，將裸露的線頭小心翼翼地接駁到牆壁上一個裸露的、看起來是廢棄能源接口的地方——這是原主以前偷偷蹭隔壁微弱電力給終端充電的方法，風險很大，容易觸電或被管理系統發現。
但現在，他需要給芯片充電！
【警告：接入未知能源！電壓不穩定！存在燒毀風險！】
【是否繼續？】
“繼續！”林辰咬牙。窮逼賭命，富貴在天！
一陣酥麻的刺痛感順着手臂蔓延開來，芯片的能源百分比開始極其緩慢地、跳動式地上升：8%...8.5%...
同時，他忍着不適，將意識再次沉入公共數據流。他需要更多關於鐵血堂小隊動向和那個“廢棄節點”的信息。芯片超負荷運轉，發燙，視界中的藍色窗口開始抖動、出現重影。
【錯誤：內存溢出...】
【核心溫度過高...】
就在他感覺芯片快要燒掉，自己也要再次暈過去的時候，又一條關鍵信息被他截獲並破譯！
【...鐵血堂運輸隊...三小時後經由C-12通道返回...押運等級：低...】
以及一張極其模糊的、標注了“東七區可疑能量源”大致位置的地圖碎片！
“夠了！”林辰立刻斷開了能源接口，癱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氣，全身都被冷汗浸透。芯片能量停留在了危險的15%，但足夠用了。
他休息了十分鍾，強迫自己恢復體力。然後將那小半管營養膏全部吃掉，拿起磨尖的金屬片和數據線——後者現在既是工具，也可能成爲武器。
他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金屬板門，第一次真正走出了這個“家”。
門外是更加濃鬱的鏽蝕和機油味，以及震耳欲聾的噪音。錯綜復雜的金屬走廊縱橫交錯，上下貫通，巨大的管道蜿蜒盤踞，霓虹燈光和全息廣告的劣質投影在彌漫的蒸汽中扭曲閃爍。形形色色的人拖着疲憊或義體化的身軀穿行，眼神大多麻木而警惕。
這是一個巨大、混亂、冰冷的鋼鐵迷宮。
林辰深吸了一口這“賽博朋克風味”的空氣，根據腦海中的地圖碎片，匯入了雜亂的人流，向着通往更低層、更靠近廢墟深淵的C-12通道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神卻如同精準的掃描儀，快速分析着環境、路線和潛在威脅。程序員的大腦飛速運轉，計算着最佳路徑、風險概率。
“好吧，”他對自己說，帶着一絲冰冷的自嘲和興奮，“第一行代碼已經寫下。”
“遊戲開始。”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迷蒙的蒸汽與閃爍的霓虹之中，像一滴水融入了洶涌而危險的數據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