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陽光有些刺眼。
乞丐——或者說,曾經是乞丐的青年——眯了眯眼,適應着這熟悉又陌生的光亮。
他肩上的鋼管還沾着刀疤臉的血,一滴暗紅正緩緩滑落,砸在塵土裏,悄無聲息。
瘦猴連滾帶爬地在前面帶路,斷手軟軟地耷拉着,每動一下都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發出太大的呻吟。
他時不時驚恐地回頭瞥一眼,仿佛跟着他的不是人,而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索命惡鬼。
拆遷區依舊破敗,但此刻在青年的眼中,卻顯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渺小。
他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能聽到遠處棚屋裏孩子的哭鬧,能聞到空氣中劣質煤煙和食物腐敗的混合氣味,甚至能感覺到腳下地面細微的震動。
這具身體,是真正的武器。
王老板的“辦公室”離得不遠,是一棟用彩鋼板和磚頭胡亂搭砌的二層小樓,外面掛着個歪歪扭扭的“興旺勞務中介”牌子。
這裏名義上介紹工作,實則幹的是控制乞討、小偷小摸的勾當。
門口守着兩個叼着煙的打手,看到瘦猴狼狽的樣子和後面跟着的陌生高大青年,愣了一下,隨即扔了煙頭,抄起身邊的棍子。
“瘦猴!你他媽怎麼回事?這誰?”一個打手厲聲喝道,眼神警惕地在青年和那根染血的鋼管之間逡巡。
瘦猴嘴唇哆嗦着,還沒開口。
青年動了。
速度太快,兩個打手只覺得眼前一花,勁風撲面!
緊接着,腹部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像是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上,五髒六腑都錯了位!
兩人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彩鋼板上,發出巨大的凹陷聲,然後滑落在地,昏死過去。
青年收回踹出的腿,動作流暢得像練習過千百遍。他甚至沒多看那兩人一眼,扛着鋼管,推開了那扇虛掩着的鐵皮門。
門內是個烏煙瘴氣的房間。
王老板,一個腦滿腸肥、脖子上掛着粗金鏈子的男人,正蹺着二郎腿坐在破沙發上數錢。幾個手下散坐在周圍,打着撲克。
聽到門口的動靜,王老板不耐煩地抬起頭:“媽的,吵什麼吵……”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瘦猴連滾爬爬地進來,臉色慘白如鬼。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跟在後面,扛着鋼管,身形挺拔,眼神卻冷得能凍死人的青年。
那張臉……有點莫名的眼熟,但又完全陌生。
“你……你是誰?”王老板下意識地放下錢,去摸茶幾下面的砍刀。他的手下們也紛紛站起來,抄起身邊的家夥。
青年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在房間裏掃過,最後落在王老板那張油膩的臉上。
就是這個人,默許甚至指揮手下打斷了他的腿,割了他的舌頭,把他像畜生一樣使喚了五年。
仇恨沒有讓他失控,反而讓他的大腦異常冷靜。他在計算對方的人數(五個),位置,以及最佳的動手順序。
“問你話呢!啞巴了?”一個脾氣暴躁的打手提着鐵鏈就沖了上來。
青年側身,鋼管如同毒蛇出洞,精準地點在那打手的手腕上。
“咔嚓”一聲,鐵鏈脫手。青年手腕一翻,鋼管順勢向上橫掃,“砰”地砸在對方的下巴上。
打手整個人被打得離地幾寸,然後重重砸在牌桌上,木屑飛濺,沒了聲息。
快!準!狠!
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完全是本能般的殺戮技巧,在海選荒原的生死搏殺中早已融入骨髓。
剩下的人被這凶殘利落的手段嚇住了,一時竟不敢上前。
王老板終於摸到了砍刀,心裏稍微定了定,色厲內荏地吼道:“兄弟,哪條道上的?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劃下道來,我老王……”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
青年抬起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後緩緩搖了搖。接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雙腿,做了一個被打斷的動作。
這個動作,這個眼神……
王老板的瞳孔驟然收縮,肥胖的臉上血色盡褪,像是見到了最恐怖的幻覺:
“不……不可能……是你?!那個啞巴?!你的腿……你的……”
極度的恐懼讓他語無倫次。
他無法理解,一個被他親手毀掉的殘廢,怎麼會變成眼前這個煞神!
青年嘴角似乎向上扯動了一下,但那絕不是笑,而是一種極致的嘲弄和冰冷。他印證了對方的恐懼,這就夠了。
他不再浪費時間。
鋼管呼嘯着揮出,伴隨着骨頭碎裂的悶響和淒厲的慘叫。房間瞬間變成了修羅場。這些平日裏欺軟怕硬的打手,在絕對的力量和殺戮技巧面前,不堪一擊。
青年像一道鬼影,在狹窄的空間內閃轉騰挪,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人倒下。鮮血濺在牆壁上,地上,甚至王老板那張驚恐扭曲的臉上。
不到一分鍾,還能站着的,只剩下青年和癱軟在沙發裏、抖成篩糠的王老板。
王老板手裏的砍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拼命往後縮:
“別……別殺我……錢!我的錢都給你!還有地盤!都給你!饒我一命……”
青年一步步走近,鋼管拖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他俯視着王老板,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抬起腳,踩在王老板那只試圖去夠砍刀的肥手上,輕輕一碾。
“啊——!”殺豬般的慘叫響起。
青年低下頭,湊近王老板的耳朵,用那沙啞而冰冷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半塊面包……硌牙嗎?”
這是王老板曾經在他乞討不到足夠錢時,扔給他半塊沾了灰的面包時說的話。
王老板徹底崩潰了,大小便失禁,惡臭彌漫開來。
青年皺了皺眉,似乎嫌髒。他直起身,舉起了鋼管。
……
十分鍾後。
青年從小樓裏走出來,陽光照在他身上,染血的鋼管被他隨手扔進旁邊的垃圾堆。
他身上的衣服沾了些血跡,但神情依舊平靜,仿佛只是進去散了散步。
巷子外面已經圍了一些人,遠遠地看着,指指點點,卻沒人敢靠近。警笛聲由遠及近。
青年沒有跑,他甚至站在原地,從口袋裏摸出從那幾個打手和王老板身上搜刮來的所有現金,數了數,不多,但足夠他換身行頭吃幾頓飽飯。他把錢塞進兜裏。
幾輛黑色的越野車和警車幾乎同時趕到,刺耳的刹車聲響起。
車上跳下來的人很奇特——並非全是警察,還有一些穿着黑色西裝、表情冷峻、行動幹練的人員,他們的眼神銳利,身上帶着一種不同於普通執法者的氣息。
警察試圖維持秩序,而那些黑西裝則直接走向那棟小樓,迅速控制了現場。
很快,他們出來了,臉色凝重,低聲交談着。
其中一人拿出一個儀器,對着周圍掃描了一下,最後,儀器的指示燈定格在了站在巷口的青年身上。
兩個黑西裝對視一眼,徑直朝他走來。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爲首的人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他亮出了一個徽章,圖案復雜,並非這個半殖民地區常見的官方標識。
青年看着他們,又看了看那些明顯有些畏懼的普通警察,心裏明白了些什麼。
創世神的遊戲,現實世界並非一無所知。至少,某些層面的人已經注意到了這些“回歸者”。
他沒有反抗,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其中一人拿出一個特制的手銬,似乎有些猶豫。青年主動伸出了雙手。手銬扣上,冰涼。
他被帶上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車窗是深色的,從裏面看不到外面。
車子發動,駛離了這片他掙扎了五年、最終又血洗了仇人的貧民窟。
車廂內很安靜。一個黑西裝坐在他對面,打量着他,忽然開口:“‘比賽’裏回來的?”
青年抬眼看了他一下,沒有回答。他依舊是“啞巴”,至少在他們面前是。
黑西裝似乎也不期待他回答,自顧自地說道:
“不用緊張,只是帶你去個地方,了解些情況。像你這樣的,‘回來’的人,不止你一個。”
青年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現實世界的麻煩,似乎並不比那個殺戮位面少。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清算,才剛剛開始。而活下去,並活得更好,是他唯一的目標。
無論對手是人,是所謂的神,還是整個世界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