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車行駛了大約一個小時,窗外的景色從破敗的棚戶區逐漸變爲略顯整齊但依舊陳舊的工業區,最後駛入一個有着高牆和電網的院落。
門口沒有顯眼的標識,只有一串冰冷的數字編號。
院子很大,裏面有幾棟灰白色的方盒子建築,風格極簡,甚至有些壓抑。
車停在其中一棟樓前。
青年——我們或許該開始叫他“零”了,這是他未來給自己的名字,此刻暫且沿用——被帶下車。
手銬沒有被取下,兩個黑西裝一左一右“陪同”着他走進大樓。
內部是冰冷的白色調,燈光慘白,照得走廊漫長而空曠。
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種電子設備特有的微弱臭氧味。
偶爾有穿着白大褂或同樣黑西裝的人匆匆走過,表情淡漠,彼此間很少交流,即使有,也是壓低了聲音的簡短詞匯。
他們進入一部需要刷卡和虹膜驗證的電梯,下行。
失重感持續了數秒,電梯門打開,是一條更深的走廊,兩側是一扇扇厚重的金屬門。
零被帶進其中一個房間。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金屬桌子,兩把椅子,角落有一個不起眼的攝像頭閃着微弱的紅光。
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在這裏等着。”
一個黑西裝說完,便和另一人退了出去。
金屬門合攏,發出沉悶的“咔噠”聲,顯然是鎖死了。
零沒有試圖去查看門鎖或攝像頭。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背對着攝像頭,閉上眼睛,開始調動所有感官收集信息。
通風口細微的氣流聲、遠處隱約的電機嗡鳴、甚至隔壁房間模糊的腳步聲……都被放大。
這具被“完美化”的身體,不僅力量速度遠超常人,感知也敏銳得可怕。
他像一塊海綿,無聲地吸收着這個陌生環境的一切細節。
大約過了半小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和電子解鎖聲。
門開了。進來兩個人。
一個依舊是黑西裝,應該是警衛,站在門口,手按在腰間的武器上,眼神警惕。
另一個則是個穿着白大褂、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像是研究人員或官員。
他手裏拿着一個平板電腦,臉上帶着一種程式化的、缺乏溫度的禮貌微笑。
“你好,”
中年男人在零對面的椅子坐下,將平板放在桌上,“我是陳博士。不必緊張,我們只是想和你談談,了解一些情況。”
零睜開眼睛,平靜地看着他,沒有任何表示。
陳博士等了幾秒,見他沒有反應,似乎也不意外,繼續用那種平板的語調說:“我們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創世篩選賽’,對嗎?”
零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但依舊沉默。
“不用否認,也不用承認。我們有很多方法確認。”
陳博士推了推眼鏡,“事實上,從那個‘神諭’在全球範圍響起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啓動了最高級別的應對機制。”
“很遺憾,我們無法阻止任何人報名,也無法幹預那個位面內發生的一切。”
他頓了頓,觀察着零的表情,但零的臉上只有一片漠然。
“像你這樣‘回歸’的參賽者,並非個例。”
陳博士點了一下平板,上面似乎顯示出一些數據。
“雖然比例極低——九萬八千多人參賽,理論上回歸的應該不到一萬人,分散到全球,尤其是我們這片區域,數量更少。”
“但每一個,都像一顆突然被點燃的超新星,生命體征和能量波動與普通人截然不同。找到你們,並不難。”
零明白了。
那個掃描儀器,探測的就是他們這些“回歸者”身上殘留的、或者說被賦予的特殊能量場。
“我們暫時將這個機構稱爲‘異常個體觀測與收容中心’,簡稱觀測所。”
陳博士繼續說。
“我們的任務,是記錄、研究,並盡可能……管理好你們這些‘異常個體’,確保不會對現有社會秩序造成過度沖擊。”
“畢竟,你們現在擁有的力量,對普通人來說是致命的。”
他的話語很官方,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現在,我們需要爲你建立檔案。”陳博士看向零,“姓名?”
零沉默。
“年齡?原本的職業?”
零依舊沉默,眼神甚至飄向了天花板,似乎在研究燈光的光暈。
陳博士的眉頭微微皺起,那程式化的笑容淡了些:
“配合我們的工作,對你沒有壞處。你應該明白,現在的你和過去完全不同了。我們需要了解你的能力、你的傾向……”
零終於有了點反應。他抬起被銬着的雙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擺了擺手。
動作清晰明了:我說不了話。
陳博士愣了一下,看向門口的黑西裝。黑西裝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證實了他們之前從貧民窟了解到的情況——
這個青年,之前確實是個啞巴乞丐。
陳博士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但很快被掩飾過去。
“無法言語?這倒是……有點麻煩。”他敲了敲平板,“但根據我們的情報,你在‘海選’中表現出了極高的生存效率和……殺戮技巧。”
“王德發(王老板)及其團夥的覆滅,手段也相當利落。這絕非一個普通殘疾乞丐能做到的。”
他的語氣帶上了審問的意味:“你的‘能力之種’是什麼?覺醒了嗎?有什麼效果?”
零看着他,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
潔白的牙齒在燈光下閃着光,配合着他那雙毫無笑意的冰冷眼睛,顯得異常詭異和驚悚。
陳博士被這突如其來的笑容弄得一怔,後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零笑着,然後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我不知道,或者說,我不告訴你。
“你!”
陳博士有些慍怒,但似乎又顧忌着什麼,強壓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我希望你明白現在的處境。你們這些回歸者擁有力量不假,但並非無所不能。”
“這個世界,依舊有它的規則和秩序。合作,是你最好的選擇。”
零收斂了笑容,恢復漠然。
他低下頭,開始用被銬着的雙手,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沾了血污的衣角,完全把對面的陳博士當成了空氣。
無視。
徹徹底底的無視。
陳博士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盯着零看了半晌,似乎想從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得到。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平板。
“你會開口的。我們有的是時間,也有的是方法。”
陳博士冷冰冰地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了房間。黑西裝警衛也緊隨其後,門再次被鎖上。
房間裏又只剩下零一個人。
他停下整理衣角的手,抬起頭,看着那扇冰冷的金屬門,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嘲弄。
方法?
在海選裏,他見過最深的絕望,經歷過最殘酷的殺戮。相比之下,這裏的威脅,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再次閉上眼睛,但這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體內丹田處。
那裏,那枚沉伏的“能力之種”,似乎因爲剛才短暫的情緒波動,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像一顆沉睡的心髒,開始了第一次微不可察的搏動。
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
零的指尖,在桌下輕輕顫了顫。
休賽期,禁止互相殺戮。
但沒人規定,不能變得更強。
而變強,是他唯一感興趣的事情。無論在這裏,還是在那個該死的遊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