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喉嚨裏發出一聲被掐斷的嗚咽,整個人向後縮去,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牙齒咯咯作響:“手…手!外面…有東西!”
林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腦,又在下一秒被凍結。他沒有後退,反而向前一步,死死盯住那只手。慘白,毫無血色,指關節僵硬地凸起,皮膚在窗外微弱的光線下泛着一種非人的蠟質光澤。它不像活人的手,更像…蠟像館裏脫落的部件。
“別動!”林蕭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瞬間釘住了張偉想要尖叫的本能。
那只豎起的食指,在林蕭的注視下,極其緩慢地收了回去。五根手指重新攤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幾道模糊的水汽痕跡。
接着,它開始移動。
不是敲擊,而是…書寫。
慘白的指尖劃過蒙塵的玻璃,發出極其細微、令人牙酸的“吱嘎”聲。灰塵被刮開,在玻璃上留下清晰的、歪歪扭扭的痕跡。它寫得很慢,很用力,仿佛每一個筆畫都耗盡力氣。
第一行字跡在昏暗的光線下顯現:
**【窗戶規則】**
1. **禁止直視窗外超過三秒。**
2. **禁止與窗外之物對話。**
3. **禁止關閉窗簾。**
4. **當窗外出現手掌時,必須回應一個“是”或“否”。**
“回應?”張偉的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看着林蕭,“回…回應什麼?它要問什麼?”
仿佛爲了回答他的疑問,那只手繼續移動,在四條規則下方,又刻下了一行新的、更加扭曲的文字:
**“他是不是違規者?(指向林蕭)”**
冰冷的字跡如同淬毒的針,扎進林蕭和張偉的眼中。規則第四條:【當窗外出現手掌時,必須回應一個“是”或“否”。】而問題,直指核心!
“它…它要你死!”張偉瞬間明白了,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崩潰,“規則!必須回應!不能說謊!否則…否則…”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被規則操控的可怕狀態,那比死還難受。
林蕭的眼神銳利如刀,死死釘在玻璃上那行致命的問句上。大腦在恐懼的冰層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燒。規則!又是該死的規則!
* **規則1:禁止直視窗外超過三秒。** 他剛才看書寫過程,絕對超過了!
* **規則2:禁止對話。** 回應“是”或“否”算不算對話?定義模糊,但風險極高!
* **規則3:禁止關閉窗簾。** 這是唯一明確沒有觸犯的。
* **規則4:必須回應。** 這是核心陷阱!
問題在於:他必須回應“是”或“否”。如果他回答“是”(林蕭是違規者),會發生什麼?被標記?被清除?如果他回答“否”,算不算說謊?規則沒說不能說謊,但“必須回應”本身就帶着強迫性,說謊的後果難以預料!
窗外,那只慘白的手掌靜靜地攤開貼在玻璃上,像一張等待籤字的死亡契約。它在等待。無聲的壓迫感比任何撞擊和哭喊都更令人窒息。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滴着冰水。
張偉的呼吸急促得像破風箱,他看看窗外的手,又看看林蕭緊繃的側臉,絕望地低語:“完了…完了…必須回答…不能說謊…它知道你看超時了!它就是要逼死你!”
“逼死我?”林蕭猛地轉過頭,眼底燃燒着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逼死我的不是它,是‘必須回應’這四個字!規則沒說‘必須由誰來回應’!”
張偉愣住了:“什…什麼意思?”
“規則第四條:【當窗外出現手掌時,必須回應一個‘是’或‘否’。】”林蕭語速快得像疾風驟雨,手指指向張偉,“它指定了回應的人嗎?沒有!它只說了‘必須回應’!誰回應都可以!”
張偉的眼睛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着林蕭:“你…你想讓我…”
“對!你回答!”林蕭斬釘截鐵,目光灼灼,“規則沒指定對象!問題問的是‘他是不是違規者’,這個‘他’指我!由你,張偉,作爲第三方來回答關於我的問題!邏輯上完全成立!”
“可…可我說什麼?”張偉徹底懵了,“說‘是’?那你就完了!說‘否’?萬一算說謊…”
“規則只要求回應‘是’或‘否’!它沒要求‘必須真實’!”林蕭的聲音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是’或‘否’,只是一個選擇,一個符號!不代表真實判斷!規則本身沒說回應必須基於事實!它只強迫我們‘選擇’一個答案!”
邏輯的鏈條在林蕭腦中瞬間清晰無比:
1. 規則強制回應“是/否”。
2. 規則未指定回應者身份。
3. 規則未要求回應內容必須真實。
4. 問題指向林蕭(“他”)。
5. 張偉作爲獨立第三方,有資格回應關於林蕭的問題。
這是一個完美的規則漏洞!利用規則本身的模糊性和強制性,將致命的回答權轉移!
“回答‘否’!”林蕭盯着張偉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釘子敲進木頭,“說!快!”
窗外,那只慘白的手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五根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指尖在玻璃上刮出更刺耳的聲音,仿佛在催促。
張偉被林蕭眼中那股燃燒的意志和冰冷的邏輯說服了。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豁出去的沖動混合在一起。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對着那只貼在玻璃上的慘白手掌,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喊了出來:
“否!”
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裏炸開,帶着破音的顫抖,卻異常清晰。
“否!他不是違規者!”張偉又喊了一遍,仿佛在給自己壯膽,也像是在向窗外那個東西宣告。
話音落下的瞬間——
“滋啦——!!!”
一聲極其刺耳、仿佛強酸腐蝕金屬的銳響,從玻璃上那只手掌接觸的地方爆發出來!慘白的手掌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猛地向上彈起,五指痙攣般地張開、扭曲!在窗外微弱的光線下,林蕭和張偉清晰地看到,那蠟質的皮膚上,瞬間冒起了縷縷詭異的青煙,仿佛正在融化!
“呃啊——!!!”一個無法形容的、充滿了極端痛苦和狂怒的嘶嚎聲,穿透厚厚的玻璃,悶悶地、卻又無比清晰地灌入兩人的耳膜!那聲音絕非人類所能發出,像是無數怨魂的尖嘯被強行糅合在一起。
那只手瘋狂地拍打着玻璃,不再是書寫,而是帶着毀滅性的狂怒!“砰!砰!砰!”每一次撞擊都讓窗框劇烈震動,灰塵簌簌落下。手掌上被“灼燒”的痕跡清晰可見,邊緣變得焦黑、卷曲。
林蕭和張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心髒幾乎跳出胸腔。有效!規則的反噬!
狂亂的拍打持續了十幾秒,那只手才猛地縮了回去,消失在窗外濃重的黑暗裏。只留下布滿灰塵的玻璃上,那幾行歪歪扭扭的規則字跡,以及手掌拍打留下的、帶着焦黑污跡的模糊印子。
死寂重新降臨。但這一次,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張偉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冷汗浸透了衣服。他抬頭看向林蕭,眼神裏充滿了後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崇拜:“成…成功了?它…它被規則懲罰了?”
“嗯。”林蕭緊繃的身體也微微放鬆,但眼神依舊銳利地掃視着窗戶和門的方向,“利用了規則的強制性和模糊性。它強迫回應,我們就回應;它沒指定誰回應、回應是否真實,我們就鑽了這個空子。它的提問本身,成了懲罰它的工具。”
他走到窗邊,沒有靠近,只是隔着幾步遠,仔細看着玻璃上殘留的字跡和污痕。那焦黑的印記,帶着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焦臭味。
“它…它是什麼?”張偉的聲音還在發抖。
“規則的執行者?或者…規則本身的一部分?”林蕭的目光深邃,“它似乎也受到規則約束。違反它自己定下的‘回應’流程,或者被鑽了規則漏洞,就會受到反噬。”他回想起門外那個被笑聲逼退的“管理員”,以及剛才窗外手掌的痛苦嘶嚎,“它們並非全知全能,它們的力量源於規則,也受限於規則。找到漏洞,就能反擊。”
張偉掙扎着站起來,心有餘悸地看着窗外深不見底的黑暗:“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它會不會再來?”
林蕭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書桌前,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沉思的臉。他調出一個簡單的文本編輯器,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將今晚遭遇的所有規則——門上的、窗上的——以及兩次破解的過程,清晰、冷靜地記錄下來。
**事件記錄:**
* **觸發地點:** 寢室
* **規則載體:** 門後A4紙、窗外書寫
* **規則內容:** (略,詳細記錄門規、窗規)
* **遭遇實體1:** 門外“管理員”/模仿者 - **破解方式:** 利用“門內大笑”非禁止項制造噪音幹擾,迫使其離開(疑似觸發“噪音制造者標記”警告)。
* **遭遇實體2:** 窗外“手掌”/書寫者 - **破解方式:** 利用規則未指定回應者身份及未要求回應真實性的漏洞,由第三方(張偉)對指向性問題做出“否”的回應,引發規則反噬,實體受創退走。
* **關鍵推論:** 規則具有約束力(對雙方),存在邏輯漏洞可被利用;實體行爲受規則限制,違反或遭漏洞利用會受反噬;實體間可能有層級或關聯(門外實體標記“噪音制造者”,窗外實體直接質問“違規者”)。
他敲下最後一個字,保存文檔。屏幕上冷白的光,像一座小小的燈塔。
“怎麼辦?”林蕭合上筆記本,看向窗外殘留的焦黑印記,眼神冰冷而銳利,如同磨礪過的刀鋒,“它們找上門了。躲?規則怪談的世界裏,沒有安全區。”他轉向張偉,聲音低沉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張偉,想活下去嗎?”
張偉看着林蕭眼中那團燃燒的、近乎冷酷的火焰,又想起剛才那撕裂黑暗的狂笑和自己喊出的那個“否”字。一種混合着恐懼、茫然,以及一絲被點燃的微弱火苗的情緒在他胸腔裏沖撞。他咽了口唾沫,喉嚨幹澀,最終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卻堅定:
“想!”
“好。”林蕭的嘴角勾起一絲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那是一種獵人踏入陷阱區的冷靜,“那我們就不能只防守。規則是它們的武器,也是它們的牢籠。我們要弄清楚,這棟樓裏,還有多少‘規則’,還有多少像你一樣被困住的人。”
他走到門後,手指拂過那張冰冷的A4紙規則,目光落在第四條:【管理員只在白天查房。】
“白天…”林蕭低聲自語,眼中閃爍着算計的光芒,“既然‘管理員’只在白天活動…那白天,或許就是我們的‘安全調查期’。”
他猛地回頭,看向窗外沉沉的、似乎永無盡頭的黑夜,聲音帶着一種穿透黑暗的決心:
“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