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細雨如煙似霧，籠罩着雲深不知處。藍茉撐着一把素白油紙傘，沿着青石板路緩步下山。三日前那場清談會過後，大多數賓客已經離去，唯有幾位與藍氏交好的世家子弟還留在山中論劍談玄。
她本想在今日溫習琴藝，卻收到門生傳來的消息，說是山腳下的清河鎮有邪祟作亂，傷了幾戶人家的牲畜。作爲藍氏嫡系，處理周邊邪祟之亂是她分內之事。
細雨沾溼了她的衣擺，藍茉卻渾然不覺。她的思緒還停留在昨日的夜獵比賽上，特別是與那位曉星塵道長的合作。他的劍法如行雲流水，談吐又極有見地，實在是個難得的君子。
"藍大小姐。"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藍茉的思緒。她轉身，看見曉星塵正快步走來，手中同樣撐着一把油紙傘，傘面上繪着幾枝墨竹，與他清雅的氣質相得益彰。
"曉道長。"藍茉微微頷首，"您還未離開姑蘇？"
曉星塵走到她身側，兩人並肩而行："原本打算今日啓程，卻聽聞附近有邪祟作亂，想着或許能幫上忙。"
"道長有心了。"藍茉唇角微揚，"我正要去查看情況。"
"那不如同行？"
藍茉點頭應允。兩人一路交談，很快來到清河鎮。鎮上的百姓見到藍氏仙子親至，紛紛上前訴苦。原來這幾日每到深夜，便有詭異聲響從鎮外的廢棄窯廠傳來，次日必有家畜失蹤或死亡。
"聽起來不似尋常野獸所爲。"曉星塵沉吟道。
藍茉詢問了幾處事發地點，發現確實有淡淡的妖氣殘留："今夜我們守在窯廠附近，看看究竟是何物作祟。"
兩人商定了計劃，曉星塵去準備些符咒，藍茉則返回雲深不知處取些驅邪的法器，約定黃昏時分在鎮口會合。
藍茉回到山中，剛走到藏書閣附近，便遇見叔父藍啓仁。
"茉兒，聽聞你要去處理清河鎮的邪祟？"藍啓仁捋着長須問道。
"是的，叔父。已經查明是廢棄窯廠有妖物盤踞，我準備今夜前去清除。"
藍啓仁眉頭微皺："你一人前往？"
"抱山散人的弟子曉星塵道長正好在附近，他會與我同去。"
"曉星塵？"藍啓仁思索片刻，"此人品行尚可。不過近來修真界不太平，你身爲藍氏嫡女，行事還需謹慎，最好不要單獨行動。"
藍茉恭敬應道："侄女明白。"
離開叔父後，藍茉心中卻不以爲然。她自幼天賦卓絕，修爲在同輩中少有敵手，加上近來與弟弟藍忘機一同修習《梵琴》功法，實力更上一層樓，尋常邪祟根本奈何不了她。
取了法器，藍茉換了身便於行動的勁裝，將霜華劍負在背後，準備下山赴約。剛走到山門處，卻見弟弟藍忘機站在那裏，似乎專程等她。
"忘機？有事？"
藍忘機目光落在她的佩劍上："你要去夜獵？"
"嗯，清河鎮有些小麻煩，我與曉星塵道長一同去看看。"
藍忘機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墜："帶上這個。"
藍茉接過玉墜，只見上面刻着精細的防護陣法，是藍氏秘傳的護身法器。她心中一暖，將玉墜掛在頸間："謝謝弟弟關心。"
藍忘機微微點頭，轉身離去前又補充一句："若有異狀，立刻傳訊。"
黃昏時分，藍茉如約來到鎮口，曉星塵已經在那裏等候。他換了一身利落的夜獵裝束，腰間掛着符咒囊，背後負着長劍，整個人更添幾分英氣。
"久等了。"藍茉上前道。
曉星塵微笑："我也剛到不久。已經探查過窯廠外圍，確有妖氣，但不甚強烈，應該不難對付。"
兩人趁着天色未暗，來到廢棄窯廠附近潛伏。這處窯廠因多年前一場大火而荒廢，只剩下幾座破敗的磚窯和一間半塌的工棚。夜幕降臨後，四周漸漸被黑暗吞噬，唯有蟲鳴和風吹過破敗建築的嗚咽聲。
"來了。"曉星塵突然低聲道。
藍茉凝神感知，果然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從遠處逼近。不一會兒，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摸進窯廠廢墟，借着月光，藍茉看清那是一只體型碩大的山魈，渾身長滿黑毛，雙眼在黑暗中泛着綠光。
"原來是只成了精的山魈。"藍茉輕聲道，"難怪會偷食家畜。"
曉星塵點頭："看樣子道行不深，我們左右包抄，一舉拿下。"
兩人默契地分頭行動。藍茉繞到窯廠另一側，待曉星塵發出信號，同時出手。霜華劍出鞘，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銀弧，直取山魈後心。那山魈警覺異常，猛地轉身，利爪迎上劍鋒，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與此同時，曉星塵的劍也從另一側刺來，山魈腹背受敵，很快不支。就在藍茉準備最後一擊時，山魈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口中噴出一股黑煙。
"小心！"曉星塵急忙提醒。
藍茉早有防備，袖中飛出一道符咒，金光閃過，黑煙被盡數驅散。她劍勢不減，直取山魈咽喉，結束了這場戰鬥。
"配合得不錯。"曉星塵收劍入鞘，笑道。
藍茉也露出微笑："道長劍法精妙，令人佩服。"
兩人檢查了窯廠，確認再無其他妖物後，決定返回鎮上告知百姓好消息。此時已近子夜，月光被雲層遮掩，道路昏暗難辨。走到半路，藍茉突然停下腳步。
"有血腥味。"她低聲道。
曉星塵也察覺到了異常："前面村子裏有動靜。"
兩人加快腳步，來到一處小村莊。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村中央的空地上，幾個村民被倒吊在樹上，身上布滿細小的傷口，鮮血滴落在地面匯成一片暗紅。一個黑衣少年正坐在旁邊的石磨上，晃蕩着雙腿，嘴裏哼着不成調的小曲，手中把玩着一把閃着寒光的短刀。
"薛洋！"曉星塵厲聲喝道。
那少年轉過頭來，露出一張俊秀卻陰鷙的臉龐，嘴角掛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喲，這不是曉道長嗎？這麼晚了還在外面晃悠，不怕遇到壞人啊？"
藍茉已經拔劍在手，怒視着這個殘忍的少年："你爲何傷害無辜村民？"
薛洋的目光轉向藍茉，先是漫不經心，隨即猛地凝住。他跳下石磨，歪着頭打量藍茉，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這位仙子姐姐是誰啊？長得可真好看。"
"姑蘇藍氏藍茉。"藍茉冷聲道，"立刻放了這些村民！"
"藍氏？"薛洋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哦～就是那個規矩比頭發還多的藍家？難怪仙子姐姐這麼正氣凜然。"他故意拖長了音調，"'扶光仙子'藍茉？哈哈，這稱號真適合你，像太陽一樣耀眼，讓人想......親手掐滅。"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輕，卻讓藍茉脊背一涼。她不再廢話，揮劍向薛洋攻去。薛洋身形詭異地一閃，避過劍鋒，手中短刀如毒蛇吐信，直取藍茉咽喉。
曉星塵及時出手，一劍格開薛洋的攻擊。薛洋後退幾步，誇張地嘆了口氣："二打一啊？真不公平。"
"對付你這種人，不必講什麼公平。"藍茉冷冷道，手中劍勢不停，招招直取要害。
薛洋的身法詭譎多變，竟在兩人夾擊下仍能周旋。他一邊閃避，一邊用輕佻的語氣調笑："藍仙子生氣的樣子更美了，不如跟我走吧？保證比跟着這些假正經的道士有趣多了。"
"無恥！"藍茉怒斥，劍招更加凌厲。
激戰數回合，薛洋似乎覺得玩夠了，突然灑出一把黑色粉末。粉末在空中爆開，形成一片濃密的黑霧。藍茉急忙屏息後退，待黑霧散去，薛洋已經不見蹤影，只留下一串詭異的笑聲在夜空中回蕩。
"追！"曉星塵剛要動身，卻被藍茉攔住。
"先救村民。"
兩人急忙放下被吊着的村民，幸好都只是皮肉傷，沒有生命危險。村民們千恩萬謝，說那黑衣少年傍晚時來到村裏，討水喝時被幾個年輕人嘲笑衣着寒酸，便突然發難，將人吊起來折磨。
"果然是薛洋的作風。"曉星塵沉聲道，"他向來睚眥必報，手段殘忍。"
藍茉爲村民包扎傷口，心中既憤怒又困惑："此人如此行徑，爲何仙門百家無人制止？"
曉星塵嘆息："薛洋狡猾多端，背後又有蘭陵金氏庇護，尋常人奈何不了他。"
"蘭陵金氏？"藍茉眉頭緊蹙，"金光善宗主竟會庇護這等惡徒？"
"其中緣由復雜。"曉星塵似有難言之隱，"日後有機會再詳說。今夜我們先安頓好村民，明日再追蹤薛洋。"
安頓好村民後，兩人在村口守夜，以防薛洋去而復返。月色如水，藍茉望着遠處起伏的山影，心中思緒萬千。
"曉道長似乎對薛洋很了解？"她輕聲問道。
曉星塵沉默片刻："曾與他交手數次。此人天性殘忍，以他人痛苦爲樂，偏偏天賦極高，修爲不俗。近年來受金氏庇護，更加肆無忌憚。"
"難道就任由他爲非作歹？"
"自然不會。"曉星塵的聲音堅定起來，"只是時機未到。藍姑娘，修真界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有些事......"他頓了頓，"日後你自會明白。"
藍茉想起叔父藍啓仁類似的警告，心中不由一沉。她正想再問，曉星塵卻轉移了話題。
"對了，我近日得到消息，櫟陽一帶出現異常邪祟活動，似乎與某種禁術有關。若藍姑娘有興趣，不如一同前往調查？"
藍茉眼前一亮："禁術？"
"嗯，據傳有修士利用邪術操控陰屍，已經造成數個村莊受害。我本打算明日啓程前往，若有藍姑娘相助，把握更大。"
藍茉剛要答應，突然想起一事："櫟陽是蘭陵金氏的管轄地界？"
曉星塵點頭："正是。所以此事更加蹊蹺。"
藍茉猶豫了。藍氏與金氏雖無過節，但貿然插手他族事務，恐有不妥。然而想到可能有百姓受害，她又無法袖手旁觀。
"我需要先稟明叔父。"她最終道。
曉星塵表示理解："應當如此。若藍氏不便出面，我獨自前往也可。"
"不，我一定會去。"藍茉堅定地說，"只是需要走個形式。明日我給你答復。"
天亮後，兩人分頭行動。曉星塵去追蹤薛洋的蹤跡，藍茉則返回雲深不知處向叔父匯報昨夜之事並請示櫟陽之行。
藍啓仁聽完她的敘述，眉頭緊鎖："薛洋此人陰險毒辣，你今後若再遇到，務必小心。至於櫟陽之事......"他沉吟良久，"金氏地界出現邪祟，按理說應當由他們自行處理。不過若真有百姓受害，我藍氏也不能坐視不理。"
"那叔父的意思是？"
"你可與曉星塵同去，但切記不要越界，查明情況後及時通報金氏處理。若遇危險，立刻撤退。"
藍茉恭敬應下，心中卻已打定主意要查個水落石出。離開叔父處所，她取出傳訊符給曉星塵發了消息，約定明日一早出發前往櫟陽。
正當她準備回房收拾行裝時，忽然感覺頸後一涼，似乎有人在暗處窺視。藍茉猛地回頭，只見廊柱陰影處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她警惕地走過去，發現地上躺着一顆包裝精美的糖果，糖紙上用血畫着一個笑臉。
藍茉心頭一震，這是薛洋的標志。他竟然跟蹤到了雲深不知處？她拾起糖果，發現下面還壓着一張字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
「扶光仙子，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