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看本阿飄給你露一手！穿牆偷……啊不是，是借！隔壁王阿姨昨晚燉的紅燒肉，那香味兒，嘖嘖嘖……”
林小幽信心滿滿，撅着半透明的屁股，“咻”地一下，整個鬼影就融進了那面斑駁掉皮的牆壁裏，只留下一句興奮的尾音在蘇曉曉空蕩蕩（且咕咕作響）的胃裏回蕩。
蘇曉曉捂着餓得抽筋的肚子，眼巴巴地盯着牆壁，內心祈禱：肉！給我肉！哪怕是半塊……不，一口湯也行！
三秒。
五秒。
十秒。
牆壁毫無動靜。別說紅燒肉的香氣了，連林小幽得意的哼哼都沒了。
就在蘇曉曉懷疑閨蜜是不是迷路在隔壁王阿姨家堆滿雜物的儲藏間時——
“咚！”
一聲悶響，伴隨着林小幽氣急敗壞的“哎喲！”，只見她像顆被彈回來的橡皮球，整個鬼影“噗”地從牆壁裏被“擠”了出來，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兩圈（雖然沒揚起一絲灰塵），半透明的發型都亂了。
“搞什麼啊！” 林小幽飄起來，捂着（並不存在的）額頭，一臉難以置信地指着牆壁控訴，“這牆有毒吧？！我的手！我的手直接穿過去了！別說肉了，連個碗都碰不到！跟空氣一樣！這什麼破能力啊！” 她不甘心，又猛地伸手去抓旁邊桌上的半包餅幹。
毫無意外，她的手再次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包裝袋和餅幹，抓了個寂寞。
林小幽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半透明的手掌，剛才偷肉（借肉）的興奮勁兒瞬間被巨大的挫敗感取代，嘴巴一癟，漂亮的杏眼裏開始蓄積起（並不存在的）水汽：“曉曉……我……我連塊餅幹都拿不起來……” 聲音委屈得能擰出水。
蘇曉曉看着閨蜜那副從“志得意滿”到“懷疑鬼生”的垮掉表情，再看看牆角那箱僅存的泡面，以及自己唱空城計的肚子……一股絕望的悲涼感油然而生。
“叮鈴鈴——叮鈴鈴——”
刺耳的老式手機鈴聲像救命稻草般響起，打破了這令人胃痛的沉默。屏幕上跳動着三個大字：王扒皮（經紀人王哥）。
蘇曉曉一個激靈，忍着胃部的抽搐和看到“鬼閨蜜”帶來的精神沖擊，深吸一口氣，用盡畢生演技，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像快餓暈的樣子：“喂？王哥？您找我？”
電話那頭是王哥萬年不變的、帶着點不耐煩的煙嗓：“蘇曉曉，下午兩點，‘星光百貨’一樓中庭，有個小型商演，唱兩首歌，露個臉。錢不多，八百塊，現結。去不去？不去我找別人了。”
去！必須去！八百塊！能買多少箱泡面啊！蘇曉曉內心在咆哮，仿佛已經聞到了紅燒牛肉面的香氣（雖然是幻覺）。她忙不迭地點頭，聲音瞬間拔高八度，充滿了諂媚的活力：“去去去！王哥您放心！我一定準時到！保證完成任務！唱得比百靈鳥還好聽！”
掛了電話，蘇曉曉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個致命問題：唱歌？她？蘇曉曉（地球版）？那個在KTV一開嗓就能把隔壁包間嚎得集體切歌、被朋友戲稱爲“鬼見愁鎖喉音”的靈魂歌手？
完了！她眼前一黑，仿佛看到八百塊和紅燒牛肉面都在向她揮手告別，順便還附贈了王扒皮那張唾沫橫飛的臭臉。
“商演？唱歌？” 林小幽也飄了過來，一臉同情地看着她，“曉曉，你忘了你地球那嗓子了？咱倆合唱《青藏高原》那次，差點把消防噴淋頭震開……”
蘇曉曉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瘋狂挖掘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碎片。孤兒、藝校生、跑龍套、糊咖……然後，一些模糊的旋律和發聲技巧涌了上來。她試探着，清了清嗓子，哼了一句記憶裏原主練聲的片段。
清亮、悅耳，帶着少女特有的幹淨通透，像山澗清泉叮咚流過。
蘇曉曉：“……”
林小幽：“哇哦！曉曉！這嗓子……絕了！比你地球那破鑼嗓強一萬倍！原主給你留了個大禮包啊！”
希望重新燃起！蘇曉曉瞬間腰不酸了，胃……好像也沒那麼抽了。八百塊！紅燒牛肉面！在向她招手！
下午，“星光百貨”一樓中庭。
臨時搭建的小舞台，音響效果一般，台下觀衆稀稀拉拉，大多是逛累了歇腳的大爺大媽和帶着小孩的家長。空氣裏混雜着香水、爆米花和烤腸的味道。
蘇曉曉穿着租來的、略顯廉價的亮片小裙子，頂着厚重的舞台妝，手心全是汗。她看着台下，腦子裏地球版蘇曉曉唱歌的恐怖回憶和林小幽“鬼見愁鎖喉音”的調侃瘋狂刷屏，讓她腿肚子有點轉筋。
音樂前奏響起。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開，拼命回憶原主肌肉記憶裏的感覺。
開口。
清泉般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流淌出來，雖然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但音準、音色都無可挑剔。一首輕快的小甜歌被她唱得活靈活現，甚至還帶着點原主記憶裏琢磨過的、討喜的小動作。
台下的大爺大媽停下了閒聊，小孩也暫時忘了哭鬧。連烤腸攤主都探出頭來看。
一首唱完，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比預想的熱烈。商場負責人（一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似乎挺滿意，直接走過來，塞給她一個薄薄的信封，還拍了拍她肩膀：“小姑娘唱得不錯嘛，比上次那個假唱的好多了！喏，給你加三百，辛苦費！”
蘇曉曉捏着那厚實了一點的信封，感受着紙幣的觸感，心髒砰砰直跳。一千一百塊！巨款！她強忍着當場數錢的沖動，臉上擠出最甜美的職業假笑：“謝謝老板！老板發財！”
傍晚，出租屋。
唯一一盞昏黃的燈泡亮着。蘇曉曉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燒牛肉面——奢侈地加了火腿腸和滷蛋！她旁邊，是飄在半空中，對着泡面碗瘋狂“吸溜”（雖然吸不進任何東西）但一臉陶醉的林小幽。
“香！太香了！曉曉，快！描述一下！湯汁是不是很濃鬱？牛肉粒是不是很大顆？面條是不是很Q彈？” 林小幽閉着眼，表情虔誠得像在朝聖。
蘇曉曉滿足地嗦了一大口面，含糊不清地說：“唔…好吃！原主這嗓子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可惜了……”
“可惜啥？” 林小幽睜開眼。
蘇曉曉咽下面條，眼神冷了下來，一邊掰着一次性筷子，一邊在記憶裏翻找那個名字：“可惜有人不想讓她吃這碗飯。記得那個張曼婷嗎？”
“張曼婷？誰啊？” 林小幽湊近。
“現在炙手可熱的‘國民影後’，拿獎拿到手軟那位。” 蘇曉曉冷笑一聲，把一根火腿腸狠狠戳進面湯裏，“原主剛出道那會兒，就因爲眉眼間跟她年輕時有幾分相似，再加上演技靈氣不錯，被媒體吹過什麼‘小張曼婷’。”
“然後呢？”
“然後？” 蘇曉曉又狠狠咬了一口滷蛋，“然後這位影後‘大前輩’就覺得原主這個沒背景的小孤兒礙眼了唄。怕被搶風頭？還是單純看這張相似的臉不爽？不知道。反正沒過多久，網上就鋪天蓋地是黑通稿，說原主被‘神秘煤老板’包養，靠‘特殊手段’上位，私生活混亂……有鼻子有眼的。”
林小幽聽得目瞪口呆，半透明的臉上滿是義憤：“我靠！這麼惡毒？這不是純純造謠嗎？！”
“是啊。” 蘇曉曉把滷蛋嚼得咯吱響，仿佛在嚼某個人的骨頭，“原主一個小姑娘，剛進圈，無依無靠，哪鬥得過資本和影後的團隊？解釋？越描越黑。資源？一夜之間全黃了。公司也怕惹事，直接雪藏冷處理。好好的苗子，就這麼硬生生被踩成了查無此人的‘糊咖’，只能靠跑這種八百塊的商場活動糊口。”
她端起碗，狠狠喝了一大口湯，辣得直吸氣，眼睛也微微發紅，不知是辣的還是氣的：“這嗓子，這天賦，就因爲跟某個小心眼的大人物‘撞了點型’，就被按死在泥裏了。真他媽……操蛋！”
林小幽飄到蘇曉曉面前，雖然碰不到她，但努力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咬牙切齒，半透明的身體因爲激動都顯得凝實了一點：
“張曼婷是吧？呸！什麼狗屁影後！就是個老巫婆！曉曉別怕！以後有本阿飄罩着你！她再敢使絆子，我就……我就半夜去她床頭給她唱《忐忑》！穿牆進她浴室在她鏡子上寫‘還錢’！把她家電視信號全換成雪花屏！讓她嚐嚐什麼叫‘鬧鬼’！”
蘇曉曉看着閨蜜張牙舞爪、努力替自己出氣的樣子，再看看碗裏熱騰騰的泡面，心裏那股鬱氣忽然就散了大半。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淚卻有點控制不住：“得了吧你，連塊紅燒肉都偷不回來的戰五渣阿飄，還罩我呢？省省吧！趕緊‘吸溜’你的泡面香氣，吃完這頓，咱倆還得琢磨怎麼用這一千一百塊活到下個月商演呢！”
昏黃的燈光下，一人一鬼，一個抱着泡面碗大快朵頤，一個對着空氣“吸溜”得一臉滿足，共同吐槽着那個高高在上、一手遮天的影後。破舊的出租屋裏，彌漫着泡面的廉價香氣和一種相依爲命、苦中作樂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