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極光網吧”的玻璃門上蜿蜒成淚痕。老周將四條黴斑斑駁的毯子甩到沙發：“一人五塊，天亮滾蛋。” 毯子散發着一股混合了腳臭、泡面湯和歲月腐敗的酸氣。陳鋒抓起一條裹住流血的胳膊，王碩被嗆得連打三個噴嚏。
蘇曉的筆記本屏幕幽光閃爍，映亮他鏡片後的血絲：“‘雷霆代練’在八個論壇發帖，說Blaze開掛。” 帖子截圖裏，陳鋒的狂戰士以反關節角度避開三顆地雷，配文觸目驚心：
【人渣代練毀我賬號！電競之恥！】
發帖人ID：“雷霆王者”。
“操他祖宗！” 陳鋒一拳砸向茶幾，缺角的鍵盤震起半寸，“那孫子自己開透視！老子避雷是靠——”
“靠蘇曉的坐標。” 林深打斷他。
他點開昨夜訓練錄像，0.5倍速播放：當狂戰士沖刺至雷區邊緣時，蘇曉的狙擊鏡準心在三個點位極速閃過——正是地雷埋藏處。
“不是掛，” 林深指着屏幕，“是預判。”
老周拎着水壺晃過來，壺身“華東網吧聯賽S3紀念”的字跡被油垢糊得模糊：“預判？呵...當年‘影舞者’預判子彈軌跡，被聯盟判成‘非常規操作’，禁賽三個月。” 壺嘴對準陳鋒的泡面桶，滾水沖開凝結的油花，“這世道，贏家說黑就是黑。”
“黑蜘蛛網吧聯賽，後天開打。” 蘇曉調出報名頁面，“報名費三百...我們還剩多少？”
四人掏空口袋：林深的票據殘骸（價值0）、陳鋒鞋墊裏的溼紙巾（價值0）、王碩的半個肉包（價值1塊）、蘇曉的公交卡（餘額3.2）。
絕望的沉默被一聲嗤笑刺破。
“窮得冒煙，還想打比賽？”
陰影裏站着一個少女。黑發溼漉漉貼在蒼白的額角，沖鋒衣拉鏈鎖到下巴，像一柄收入鞘中的短刀。她將手機屏幕轉向衆人——本地電競論壇熱帖：
【“廢柴”戰隊急轉黑蜘蛛聯賽名額！給錢就賣！】
發帖人ID：獨鴉（LoneRaven）
“秦雨，ID Raven。” 她收回手機，目光掃過林深鍵盤的缺角，“名額兩百塊。要，還是滾？”
陳鋒蹦起來：“兩百？！你搶——”
“要。” 林深的聲音壓過他的怒吼，“但我們沒錢。”
秦雨挑眉。
“冠軍獎金五千，” 林深盯着她，“給你一半。”
少女眼底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冰冷的審視。她突然抽走林深的戰術板——昨夜泡面油漬在紙面凝成黃褐色的地圖輪廓。
“指揮家？” 她指尖劃過油污的峽谷地帶，“黑蜘蛛聯賽用‘舊港廢墟’地圖...知道那裏有處風化的排污管嗎？”
林深瞳孔微縮。那是地圖未建模的虛無縫隙，僅存在於早期版本漏洞報告裏。
“贏下第一場，” 秦雨將戰術板拍回他胸口，“名額白送。”
“黑蜘蛛”聯賽現場。鋼鐵支架搭成的對戰台在射燈下蒸騰着熱浪。對手“毒刺”戰隊清一色蛇紋隊服，隊長ID“Viper”嚼着口香糖：“喲，撿垃圾的還拖個妹子？”
第一局：毒刺的絞殺網
Viper的刺客如毒蛇纏上王碩的堡壘機甲，淬毒匕首專攻關節縫隙。陳鋒的狂戰士欲救援，卻被誘入雷區，血條被地雷削去大半。
“廢柴就是廢柴！” Viper公屏嘲諷。
秦雨（Raven）的刺客“暗鴉”始終遊離在戰場邊緣，仿佛隱形。
0:1，拾荒者落後。
休息間隙，秦雨用口紅在戰術板畫出血色箭頭：“Viper的弱點——他每殺一人必舔刀。”
回放證實：Viper每次擊殺後，角色會做0.5秒的舔刀動作，匕首抬高，露出頸部護甲縫隙。
“下一局，” 林深將泡面調料粉撒在“舊港廢墟”地圖的排污管位置，“送他個人頭。”
第二局：
陳鋒的狂戰士“失誤”落單，被Viper割喉。舔刀動畫亮起的刹那——“嗖！”秦雨的暗鴉從排污管陰影擲出飛鏢！
“當！” 飛鏢撞偏匕首，Viper頸部空門大開！蘇曉的狙擊彈呼嘯而至！
【Frost 擊殺 Viper！】毒刺陣腳大亂。1:1，扳平！
決勝局：
毒刺全員龜縮基地，三台堡壘機甲交叉火力封鎖唯一通道。陳鋒三次沖鋒被轟成殘血。
“媽的！縮頭烏龜！” 他砸着鼠標。
林深看向秦雨：“排污管？”
少女點頭：“風速三，溼度七十，聲波共振頻率...交給我。”
暗鴉再次消失。
Viper在公屏叫囂：“鑽回你的老鼠洞！廢——”
話音未落，暗鴉如鬼魅出現在基地高塔！
“不可能！” Viper尖叫。基地外圍電網完好，空中屏障無破損！
回放揭示真相：暗鴉並未強闖，而是潛伏在通道口。當毒刺的堡壘機甲齊射時——
轟！轟轟！
炮彈震波引發舊港金屬結構共振！一截風化的排污管在聲波中裂開肉眼難辨的縫隙！暗鴉化身黑霧，從數據建模的虛無處滲入！
“再見。” 秦雨輕聲說。暗鴉雙刀刺入基地能源核心！【Raven 摧毀敵方指揮核心！】【勝利！】
炫目的勝利特效中，Viper踹翻椅子：“舉報！她卡BUG！”
裁判組調取後台數據，負責人搖頭：“地圖縫隙在早期漏洞文檔第17頁...合理利用非違規。”
秦雨摘下耳機，向林深伸手：“合作愉快。”
林深握住。少女掌心有繭，冰涼如鐵。
“指揮家。” 她忽然抽手，指尖抹過戰術板上的泡面油漬，在他手背劃下一道黃痕，“這戰術...餿得很有味道。”
陳鋒大笑着箍住林深脖子：“牛逼啊鍵盤俠！以後你就叫‘泡面指揮家’！”
蘇曉推眼鏡：“準確率78.3%的預判...建議注冊專利。”
王碩遞來半個肉包：“慶功！”林深低頭。手背的油漬滲入掌紋，像一道新烙的疤。
神經末梢的灼痛再次涌起，卻裹挾着一絲陌生的暖流——仿佛凍土下蟄伏的根須，終於觸到星火。
深夜，網吧只剩換氣扇的嗡鳴。
老周蹲在櫃台後，用那塊掉毛的抹布反復擦拭一個相框。照片上是五個勾肩搭背的少年，其中一人眼神桀驁如鷹，胸前ID牌赫然是：影舞者（ShadowDancer）。
“看夠沒？” 老周頭也不抬。
陰影裏，秦雨靜靜佇立。她凝視着照片最右側的少年——那人眉眼竟與她有七分相似。
“他是誰？” 她問。
老周的手頓了頓：“死人。”
抹布重重蓋住相框。
秦雨轉身走向睡着的林深，將一張紙條塞進他攥着的戰術板：
“小心雷霆王者...他是Viper的表哥。”
窗外，一只烏鴉掠過霓虹瞎眼的“極...吧”燈牌，消失在破曉前的墨藍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