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拖着瀕臨崩潰的神經踏入老周網吧，迎面撞上廉價煙草與汗味交織的渾濁空氣。
老舊的CRT顯示器陣列如同墓碑，映照着一張張被生活磋磨卻仍緊盯屏幕的面孔。
“喲，這不是‘淵默’大神嗎？”吧台後傳來熟悉的調侃，老周油膩的圍裙上沾着泡面湯漬，手指卻精準敲擊着鍵盤，“神經同步率掉了？來這兒找‘原始社會’的土辦法回血？”
角落裏，一個鏽跡斑斑的金屬服務器機櫃嗡鳴作響，散熱口噴出灼熱氣流。
“想上‘老兵服務器’？先過了‘鐵手’這關！”獨臂男人用合金義肢敲了敲桌上一台布滿油光的機械鍵盤，“用這老古董，贏了我再說！”
林深沉默坐下，指尖觸碰到冰冷斑駁的ABS鍵帽。
沒有神經反饋的精準引導，沒有虛擬界面的輔助修正，只有最原始的物理觸感和鍵軸生澀的咔嚓聲。
左手幻痛在粗糙的接觸中尖銳爆發，視野因神經疲勞陣陣發黑。
“小子，眼睛瞪那麼大，等着系統提示你往哪兒開槍嗎？”鐵手的嘲諷帶着煙嗓的沙啞，“用你的骨頭去‘聽’！用你的血去‘看’！這裏只有輸贏，沒有說明書！”
第一局，林深的“幽影刺客”在鐵手狂暴的“重裝堡壘”面前笨拙如木偶，被碾壓成碎片。
第二局，林深強行壓制左腕劇痛，試圖將職業賽場的精密微操移植到這台反應遲鈍的老爺機上，結果一個走位失誤，被鐵手預判的重炮轟成漫天光屑。
“就這？”鐵手嗤笑，合金手指捏扁空掉的啤酒罐，“你那套花架子，在這兒屁用沒有！”
汗水浸透林深後背，失敗的屈辱與神經灼燒的劇痛啃噬理智。
他閉上眼，趙叔的聲音穿透喧囂：“勝負不在鍵盤上……”
不在鍵盤上…在哪兒？
左手腕的幻痛如同瘋狂的鼓點，每一次跳動都牽扯着瀕臨斷裂的神經。老式鍵盤粗糙的ABS鍵帽邊緣刮擦着指腹，每一次按壓，劣質青軸發出的“咔嚓”聲都像在嘲笑他神經同步率暴跌的狼狽。沒有神經反饋系統溫柔的引導，沒有全息界面的輔助修正，更沒有職業設備那近乎零延遲的精準響應。他操作的“幽影刺客”在虛擬的廢棄工廠地圖裏，笨拙得如同關節生鏽的木偶，每一個轉身，每一次跳躍，都帶着令人絕望的遲滯感。
而對面，鐵手（ID: IronFist）操控的那台如同移動鋼鐵堡壘般的“重裝堡壘”，卻在這原始的操作環境下爆發出令人心悸的狂暴力量！
“左邊！左邊拐角！那鐵皮罐頭要沖出來了！”一個圍觀的小年輕激動地拍着旁邊同伴的大腿。
話音未落！
轟隆！
鐵手的“重裝堡壘”沒有選擇林深預判的右側通道迂回，而是如同失控的攻城錘，用肩部厚重的合金撞角，悍然撞塌了左側一堵本就搖搖欲墜的虛擬鏽蝕鐵皮牆！漫天飛舞的鏽蝕碎片和飛揚的虛擬塵土遮蔽了視野！
林深瞳孔驟縮！強行扭動僵硬的視角！但老式鼠標那巨大的滾輪在劣質鼠標墊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視野轉向慢了一拍！
就在這遲滯的半拍內！
嗤——！
一道粗大的、裹挾着灼熱蒸汽的赤紅色高能切割射線，如同地獄毒蛇的信子，從崩塌的煙塵中精準無比地探出！瞬間洞穿了“幽影刺客”剛剛暴露出來的右側腰腹位置！
“呃啊——！”虛擬角色發出痛苦的電子嘶鳴！巨大的沖擊力帶着灼燒特效，將“幽影刺客”狠狠釘在了身後冰冷粗糙的混凝土牆壁上！生命值瞬間暴跌至危險的紅色區間！
視野劇烈搖晃！模擬痛覺即便經過最低限度削弱，依舊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深的神經末梢！左手腕的幻痛在這一刻被徹底引爆！眼前陣陣發黑！
“漂亮！鐵手哥！預判牛逼！”網吧裏響起幾聲粗糲的喝彩。
“小子！發什麼呆！等死嗎？！”鐵手粗糲的吼聲如同砂紙摩擦，透過油膩的耳機傳來。
林深咬着牙，右手在機械鍵盤上近乎痙攣地敲擊着預設的緊急規避指令！但指令的延遲如同無形的泥沼！“幽影刺客”掙扎着想要脫離被釘死的狀態，動作卻僵硬而緩慢！
煙塵中，沉重的金屬腳步聲如同死神的鼓點，急速逼近！
鐵手的“重裝堡壘”龐大的身影沖破煙塵，右臂那門猙獰的、炮口還殘留着切割射線餘溫的“焚城者”重炮，已經對準了被釘在牆上、動彈不得的“幽影刺客”！
炮口深處，毀滅性的能量光芒急速凝聚！
“結束了！”鐵手的聲音帶着冰冷的宣判。
轟——！！！
刺目的能量光柱如同咆哮的怒龍，瞬間吞噬了林深整個視野！虛擬角色在狂暴的能量沖擊下化爲漫天飛散的光屑！
“KILL！”巨大的擊殺提示帶着冰冷的嘲諷，占據了林深的屏幕中央。
失敗！
第二局！
“就這？”鐵手一把扯下頭上那副邊緣開裂、海綿發黃的老舊耳機，隨手扔在油膩的鍵盤上，發出哐當一聲響。他拿起桌角半罐早已沒了氣泡的廉價啤酒，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發出滿足的咕咚聲。沾着油漬的合金手指用力一捏，空癟的鋁罐在他掌心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被捏成了一團扭曲的廢鐵。“你那套在玻璃房子裏繡花的玩意兒，在這屁用沒有！”
網吧渾濁的空氣似乎更加粘稠了，混合着汗味、煙味、泡面調料包味，死死地糊在林深的臉上。汗水從他額角滑落，浸溼了鬢角，又沿着緊繃的下頜線滴落在同樣布滿汗漬的廉價滌綸訓練服領口上，留下深色的印記。後背的布料早已溼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冰冷粘膩。失敗的屈辱如同毒藤，纏繞着心髒，越收越緊。而左腕深處，那源自神經同步艙崩潰後留下的灼痛，此刻更像是被澆上了滾油，瘋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每一次尖銳的脈沖都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刺眼的“DEFEAT”，灰白的失敗界面倒映在他布滿血絲的瞳孔裏，像一張巨大的嘲諷面具。
“再來。”林深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金屬。他沒有看鐵手，布滿汗漬的右手直接伸向油膩鍵盤上的ESC鍵，準備退出結算界面。
“再來？”鐵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布滿胡茬的嘴角咧開一個誇張的弧度，露出被劣質煙草熏黃的牙齒。他那只合金鑄造的金屬手掌猛地拍在油膩的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旁邊幾個空飲料罐嗡嗡顫抖。“小子，你以爲這是你們俱樂部裏過家家呢？輸贏就刷個戰績？”
他那只完好的、同樣粗糙有力的右手，食指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幾乎要戳到林深的鼻尖上：“賭注呢？老子陪你玩了兩把，時間不是錢？電費不是錢？你當老子是陪練AI？”
網吧裏短暫的安靜被打破。角落裏傳來幾聲毫不掩飾的嗤笑，夾雜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竊竊私語。
“鐵手又開始了…”
“宰肥羊唄，職業隊的細皮嫩肉…”
“嘖，看他那樣子，估計褲兜比臉幹淨…”
林深的動作僵住了。指尖懸停在ESC鍵上方幾毫米處，微微顫抖。賭注？他身無分文。從“星穹”基地出來時，除了身上這套訓練服，他什麼都沒有帶。那點微薄的籤約金，早就在磐石手術、陳鋒父親藥費和蘇曉母親住院費的無底洞裏耗盡了，甚至還欠着吳明一筆預支款。褲兜裏空空如也，只有左腕那深入骨髓的幻痛在無聲地提醒着他現實的冰冷。
汗水順着眉骨滑落，刺得眼睛生疼。網吧渾濁的空氣吸進肺裏，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渣感。
“老周…”林深艱難地轉過頭，望向吧台方向。聲音艱澀，帶着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祈求。此刻，只有這個收留了他的網吧老板，或許能成爲他最後的稻草。
吧台後面，老周正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看不出本色的抹布擦拭着一個剛泡好的、散發着濃鬱劣質紅燒牛肉味的泡面桶邊緣。聽到林深的聲音，他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油膩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在鐵手和林深之間掃了個來回。
“鐵手，”老周的聲音帶着點煙熏過後的沙啞，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網吧的嘈雜，“規矩就是規矩。老兵服務器，只認老兵票。”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深蒼白汗溼的臉上，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無奈，又像是某種更深的東西，“這小子…現在兜裏比我這抹布還幹淨。要不…先記我賬上？”
“記你賬上？”鐵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帶着誇張的嘲諷，“老周！你這破網吧都快成慈善堂了？什麼阿貓阿狗都往裏撿？”他那只合金手臂猛地指向林深，“你看看他那張臉！跟死了三天沒埋似的！還有他那條胳膊，抖得跟帕金森一樣！就這德行，還想上‘歸墟’？進去也是當炮灰的料！白白浪費電！”
“鐵手！少他媽放屁！”一個炸雷般的吼聲猛地從角落炸開！帶着濃重的東北口音和一股子嗆人的酒氣。
衆人目光唰地聚焦過去。
角落裏，那台嗡嗡作響、鏽跡斑斑的老兵服務器機櫃旁邊，一個龐大的身影猛地從一張同樣吱嘎作響的破舊電競椅上站了起來。那是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穿着件洗得發白、印着某個早已消失的戰隊LOGO的舊T恤，緊繃的布料下是誇張隆起的肌肉輪廓，脖子上掛着一條褪色的紅繩，繩上系着顆磨損嚴重的獸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顆光溜溜、在昏暗燈光下油光發亮的腦袋，以及臉上那道從左眉骨斜劈到右嘴角的猙獰疤痕，如同一條扭曲的蜈蚣趴在臉上，隨着他憤怒的表情微微抽動。
他手裏還捏着個扁了的廉價啤酒罐，怒目圓睜，活脫脫一尊從廟裏走出來的煞神！
“刀疤強！你他媽又發什麼酒瘋！”鐵手顯然認識這人，眉頭擰成了疙瘩，語氣不善，但氣勢明顯弱了幾分。
被稱作刀疤強的光頭壯漢，一步跨過地上散落的空飲料瓶和煙頭，咚咚咚幾步就沖到鐵手和林深這張桌子前，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濃烈的酒氣和汗味混合成一股極具壓迫性的氣息。
“老子發酒瘋？”刀疤強用那只沒拿酒罐的大手，蒲扇似的狠狠拍在油膩的桌面上！啪！震得鍵盤鼠標都跳了起來！他那雙布滿血絲、如同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瞪着鐵手，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你他媽算老幾？也配在這兒指手畫腳？當年老子跟着‘龍炎’在韓國打世界賽，把那些棒子打得嗷嗷叫的時候，你他媽還在穿開襠褲呢！‘老兵服務器’是老子的地盤！老子說讓誰上，誰他媽就能上！輪得到你收門票？！”
他猛地轉頭，布滿血絲、如同野獸般的凶狠目光瞬間鎖定了臉色蒼白的林深，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小子！你叫林深？ID是‘淵默’？”
林深被這撲面而來的凶悍氣勢和濃重酒氣逼得呼吸一窒，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好！”刀疤強一聲暴喝，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他那只大手猛地指向旁邊嗡嗡作響的服務器機櫃，又重重戳向林深面前那台油膩的CRT顯示器屏幕：“老子給你一次機會！就一局！跟老子打！”
他布滿疤痕的臉上肌肉扭曲，帶着一種近乎猙獰的狂熱：“用你最擅長的！把你那什麼狗屁‘淵默’的玩意兒，給老子使出來！要是能讓老子這‘戰爭巨獸’掉一半血！別說上服務器，老子親自教你幾手！要是輸了…”
刀疤強嘿嘿冷笑兩聲，那笑聲如同夜梟嘶鳴，帶着毫不掩飾的殘酷：“就他媽給老子滾蛋！滾回你那個玻璃棺材裏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網吧裏徹底安靜了。只有老舊空調扇葉吃力轉動的嗡鳴，老兵服務器機櫃散熱風扇的嘶吼，以及角落裏幾台破舊主機箱硬盤運轉的咯咯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所有目光，驚愕的、看戲的、幸災樂禍的，全都聚焦在林深和那尊煞神刀疤強身上。
鐵手抱着他那條合金手臂，嘴角掛着毫不掩飾的譏諷，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老周站在吧台後，油膩的手指在油膩的抹布上無意識地捻着，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渾濁的目光穿過彌漫的煙霧，落在林深汗溼的側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賭注？不，這根本是一場單方面的宣判。刀疤強的“戰爭巨獸”，是《零度紀元》早期版本中臭名昭著的“莽夫”代表，皮糙肉厚到令人發指，火力狂暴卻笨拙遲緩，在追求極致微操和戰術配合的現代版本中早已被淘汰。但在這台反應遲鈍、操作延遲的老爺機上，面對一個酒氣熏天、打法毫無章法可言的對手…
林深盯着屏幕上“幽影刺客”那纖細脆弱的模型，又看了看刀疤強面前屏幕裏那台如同移動鋼鐵堡壘的“戰爭巨獸”。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毒蛇，再次纏繞上他的心髒。這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對抗！在職業賽場上，他有無數種方法風箏、消耗、戲耍這種笨重的目標。但在這裏？在這台連視角轉動都卡頓的破電腦上？用這布滿油污、鍵帽鬆動的老式鍵盤？還有左腕那如同附骨之蛆、時刻準備撕裂他意志的劇痛？
“怎麼？怕了？”刀疤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深，臉上的疤痕因爲獰笑而扭曲，“怕了就趕緊滾！省得髒了老子的服務器！”
網吧角落傳來幾聲壓抑的嗤笑。那笑聲如同冰冷的針，刺在林深緊繃的神經上。
滾？
滾回那個冰冷的、充斥着背叛和算計的“玻璃棺材”？滾回那三張空蕩蕩的、如同墓碑般的訓練椅前？
不！
一股混合着極致疲憊和某種被逼到懸崖盡頭、退無可退的凶戾，猛地從林深幾乎被碾碎的胸腔深處炸開！那是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迎上刀疤強那凶獸般的目光！
“好！”
聲音嘶啞，卻帶着一種斬斷退路的決然。
他不再看任何人，布滿汗漬的右手猛地握住那只邊緣已經磨得發亮的廉價鼠標，冰冷的觸感透過汗溼的掌心傳來。左手，那只帶來無盡痛苦的手，懸停在油膩的機械鍵盤上方。指尖下的ABS鍵帽，粗糙的顆粒感無比清晰。
“地圖，我選。”林深的聲音低沉而急促，不給對方反應時間。
刀疤強愣了一下，隨即狂笑：“行！隨便你！老子還怕你選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貓着不成？！”
林深沒有理會他的嘲諷。鼠標指針在屏幕角落一個極其不起眼、圖標都模糊不清的地圖選項上猛地點擊！
【加載中：廢棄氣象觀測站（舊紀元版本）】
一個由極其簡陋的灰色多邊形構成的虛擬空間在屏幕上展開。荒涼的灰色平原中央，孤零零矗立着一座巨大但破敗不堪的塔狀建築。塔身鏽跡斑斑，布滿了巨大的裂口和裸露的扭曲鋼筋。塔頂平台早已坍塌過半，只剩下幾根孤零零的金屬支架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幾片巨大的、鏽蝕到近乎斷裂的金屬葉片，如同遠古巨獸的肋骨，歪斜地插在塔基周圍。地圖邊緣是未渲染的黑色虛空，整個場景透着一股死寂和壓抑的末世感。
“哈！這鳥圖？”刀疤強看着屏幕上加載出的簡陋場景，嗤之以鼻，“老子閉着眼都能把你那破刺客碾成渣！”
戰鬥瞬間開始！
刀疤強的“戰爭巨獸”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破舊音箱發出刺耳的爆音），龐大的鋼鐵身軀如同失控的坦克，履帶卷起虛擬的塵土，轟隆隆地朝着地圖中央的廢棄高塔直沖而去！簡單，粗暴，毫無戰術可言，就是要用絕對的力量碾壓一切！
林深操控的“幽影刺客”則如同一縷飄忽的黑色煙霧，在高塔底部那些巨大鏽蝕金屬葉片的陰影中快速穿梭。他的操作快得驚人！右手鼠標瘋狂甩動，在劣質鼠標墊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左手五指在油膩的機械鍵盤上近乎幻影般敲擊！每一次按鍵都伴隨着劣質青軸沉悶的“咔嚓”聲！
他在跑！用盡一切辦法拉開距離！利用那些巨大的金屬葉片作爲障礙物，阻擋“戰爭巨獸”那粗大的炮口鎖定！
“躲？我看你能躲到幾時！”刀疤強獰笑着，合金手指狠狠砸在鍵盤的W鍵上！“戰爭巨獸”肩部兩門旋轉機炮瘋狂開火！噠噠噠噠噠——！灼熱的彈道撕裂空氣，如同兩條狂暴的火鞭，瘋狂地抽打在林深藏身的巨大金屬葉片上！
叮叮當當！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透過廉價的耳機震得林深耳膜發麻！虛擬屏幕上，代表“幽影刺客”藏身的那片巨大金屬葉片，耐久度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下降！鏽蝕的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崩飛！
不行！太慢了！這台老爺機的延遲太高！視角轉動慢半拍！角色動作響應慢半拍！他引以爲傲的極限微操在這裏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鎖！每一次試圖利用地形卡視角、打時間差的操作，都因爲設備的遲鈍而功虧一簣！那“戰爭巨獸”的火力覆蓋範圍太大了！
噗嗤！
一發機炮彈穿透了即將崩解的金屬葉片邊緣，狠狠擦過“幽影刺客”的左臂！虛擬角色一個趔趄，生命值瞬間掉了一小截！
“哈哈！中！”刀疤強興奮地大吼！
左腕的幻痛如同被引燃的炸藥，轟然爆發！尖銳的、撕裂般的劇痛沿着神經束瘋狂上竄！林深眼前猛地一黑！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視角瞬間失控！角色動作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僵直！
“給老子死！”刀疤強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合金手指狠狠砸向鍵盤上那個標記着巨大骷髏頭的按鍵——戰爭巨獸的招牌技能：【地動山搖】！
嗡——！
虛擬地圖上，“戰爭巨獸”龐大的身軀猛地向下蹲伏，巨錘般的雙臂高高舉起，狂暴的能量在錘頭瘋狂凝聚！下一秒，這毀天滅地的重擊就將狠狠砸向地面，恐怖的沖擊波將席卷大半個戰場！以“幽影刺客”此刻的位置和僵直狀態，避無可避！
完了！
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林深的心髒！網吧裏似乎響起了幾聲提前響起的、幸災樂禍的噓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趙叔沙啞的聲音，如同劃破黑暗的冰冷刀鋒，猛地刺穿了他被劇痛和絕望充斥的腦海：
“勝負不在鍵盤上…”
不在鍵盤上…
那在…哪裏？
左腕！那撕裂般的幻痛核心！
仿佛有什麼東西…被這瀕臨絕境的劇痛和刀疤強那毫無掩飾的狂暴殺意…硬生生撬開了！
不是神經同步系統的溫柔引導！不是數據流的冰冷計算！
而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野蠻、更加…屬於血肉之軀的本能感知！
那劇痛！不再僅僅是幹擾！它仿佛變成了一根無形的、繃緊到極致的弦！而刀疤強那隔着油膩耳機傳來的、如同野獸般的粗重喘息和他瘋狂砸擊鍵盤的狂暴節奏…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瘋狂地撥動着這根弦！
殺意！
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要將一切碾碎的狂暴殺意！
就是現在！
在刀疤強砸下【地動山搖】按鍵的同一毫秒！在“戰爭巨獸”那毀天滅地的巨錘即將撼動大地的前一刻！
林深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瞪圓！瞳孔深處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他不再試圖去精確計算技能前搖的零點幾秒！不再依靠那該死的設備響應！
他完全憑借左腕那被對方狂暴殺意所引動的、撕裂般的劇痛作爲唯一的指引！
右手鼠標以一種近乎撕裂手腕的巨力，猛地向左後方甩出一個極限的大角度！同時，左手食指和中指，帶着一股決絕的狠勁，狠狠敲擊在鍵盤上兩個特定的、油污覆蓋的鍵帽上！
【暗影步】！【攀越】！
咔嚓！咔嚓！
鍵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屏幕上，“幽影刺客”的身影在巨錘砸落的恐怖能量沖擊波即將及體的瞬間，猛地化爲一道模糊的殘影！不是向前！不是向後！而是以一個極其詭異刁鑽的角度，斜向上方！目標——高塔側面一根裸露的、鏽跡斑斑的粗大鋼筋！
滋啦——！
虛擬角色模型與粗糙的塔身鏽蝕金屬表面劇烈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角色動作在老爺機的延遲下顯得異常僵硬和狼狽，甚至有些卡頓！但這險之又險的位移，卻奇跡般地讓“幽影刺客”堪堪擦着那毀滅性沖擊波的邊緣，如同壁虎般，狼狽卻精準地扒住了那根距離地面十幾米高的懸空鋼筋！
轟隆——！！！
【地動山搖】的恐怖沖擊波如同核爆般在塔底炸開！狂暴的土石和能量亂流沖天而起！瞬間將“幽影刺客”剛才藏身的那片區域，連同那巨大的金屬葉片，徹底夷爲平地！化爲一個巨大的深坑！
“操！”刀疤強看着屏幕上那扒在鋼筋上、搖搖欲墜卻未被波及的黑色身影，難以置信地爆了句粗口！網吧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林深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淌下，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左腕的幻痛依舊在瘋狂跳動，但此刻，這劇痛卻仿佛變成了某種…導航的燈塔？不，更像是…預警的雷達！
他成功了！憑借那被對方殺意引動的劇痛本能，在這原始的設備上，完成了一次不可能的閃避！
“媽的！算你狗屎運！”刀疤強短暫的震驚後是更盛的怒火！他猛地操控“戰爭巨獸”抬起那門主炮口還在冒着青煙的重型粒子炮，粗大的炮管開始充能，刺眼的藍白色光芒在炮口深處急速匯聚！目標直指塔身上如同靶子般的“幽影刺客”！
“老子看你這次往哪躲！”
恐怖的粒子流即將噴薄而出！高塔上的林深，避無可避！
就在這絕殺時刻！
嗡——！！！
異變陡生！
那台一直嗡嗡作響、噴吐着灼熱廢氣的“老兵服務器”機櫃，散熱風扇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一個八度！發出如同垂死野獸般的淒厲尖嘯！
緊接着！
噗！
一大股濃密得如同墨汁般的黑色煙霧，帶着刺鼻的焦糊味，猛地從機櫃頂部一個鏽穿的散熱孔裏狂噴而出！瞬間彌漫開來！
滋啦啦啦——！
刀疤強面前的CRT顯示器屏幕猛地劇烈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面瘋狂扭曲、撕裂！最後“啪”的一聲脆響！屏幕徹底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顯示器尾部的高壓包還在發出垂死的滋滋聲！
“操！老子的機器！”刀疤強驚怒交加的吼聲在彌漫的黑煙中響起！
幾乎同時！
林深面前的屏幕也猛地一暗！隨即又頑強地亮起，但整個畫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瘋狂跳動的彩色雪花點和扭曲的橫紋！如同信號被嚴重幹擾的老舊電視！他操作的“幽影刺客”模型在雪花點中扭曲變形，動作完全失控！
“服務器炸了！”
“媽的！老周！你這破古董！”
“我的存檔啊！”
網吧裏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叫罵聲、拍桌子聲此起彼伏！濃煙迅速擴散，帶着刺鼻的焦糊塑料味，嗆得人直咳嗽。
林深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片瘋狂跳動的雪花屏幕，看着那在扭曲畫面中僵直不動的“幽影刺客”。左腕的幻痛依舊在瘋狂跳動，如同餘震。
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濃重的荒謬感。
剛才那憑借劇痛本能完成的驚險閃避…是真實的嗎？
這場被意外中斷的、荒誕的賭局…又算什麼？
“咳咳咳…都他媽給老子閉嘴！”老周沙啞的怒罵聲穿過濃煙傳來，伴隨着他用力拍打機櫃外殼的哐哐聲，“鐵手！強子！還有你小子！都他媽給老子滾過來！搭把手！把這老古董拆開！看看是哪個王八蛋電容又爆漿了！”
濃煙彌漫的角落裏，那台噴吐着黑煙的“老兵服務器”如同一個瀕死的巨獸。老周罵罵咧咧地蹲在機櫃前，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沾滿油污的十字螺絲刀。刀疤強一臉晦氣地踹了一腳旁邊還在冒煙的備用電源箱，鐵手則皺着眉頭，用他那條合金手臂不耐煩地扇開眼前的黑煙。
林深站在原地，左腕深處的幻痛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留下一種被掏空般的疲憊和麻木。他低頭看着自己汗溼的雙手，指尖因爲剛才的極限操作還在微微顫抖。粗糙油膩的鍵盤觸感，劣質青軸的咔嚓聲，仿佛還殘留在皮膚和聽覺神經上。
“還杵着當電線杆？”老周頭也不抬，聲音被煙霧熏得更加沙啞，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粗糲，“去後面儲藏室！最裏面那個落滿灰的綠色工具箱！給老子拎過來！快點！”
林深愣了一下，隨即沉默地點點頭，轉身走向網吧後門。推開那扇吱呀作響、貼滿了各種過期遊戲宣傳海報的木門，一股更加濃重的黴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
儲藏室狹小而雜亂。堆滿了成箱的過期泡面、摞得搖搖欲墜的空飲料箱、斷裂的塑料椅腿、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電子垃圾。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個沾滿蛛網的、瓦數極低的燈泡，散發着昏黃黯淡的光。
林深的目光掃過角落。果然，一個軍綠色的、棱角處油漆早已斑駁脫落的沉重金屬工具箱，靜靜地躺在那裏，上面覆蓋着一層厚厚的灰。
他走過去，彎腰抓住冰冷的提手。很沉。當他直起身，準備離開時，目光無意間掃過工具箱旁邊，一個被雜物半掩着的、落滿灰塵的硬紙板箱。
紙箱的一角似乎被撕開了，露出裏面一些凌亂的、帶着歲月痕跡的東西。
幾張邊緣卷曲、顏色發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幾個穿着同樣款式、洗得發白的舊款隊服的年輕人，勾肩搭背地站在某個簡陋的領獎台前，對着鏡頭露出燦爛甚至有些傻氣的笑容。他們的背景，隱約能看到巨大的、像素粗糙的《零度紀元》早期遊戲海報。其中一張照片的中央，一個笑得尤其張揚的年輕人，眉眼神采飛揚，赫然就是年輕時的老周！雖然頭發濃密，但眉眼間的輪廓和那股子混不吝的勁兒，林深絕不會認錯！
而在老周旁邊，一個同樣年輕、身形略顯單薄、笑容靦腆的青年，正被老周用力地摟着肩膀。那個青年的面容…林深的心髒猛地一跳！雖然年輕了許多，但那雙沉靜溫和的眼睛，那熟悉的、仿佛永遠帶着一絲憂慮的嘴角弧度…
趙叔！
照片下方，壓着一本同樣落滿灰塵的硬皮筆記本。筆記本的封面，用已經褪色的藍色墨水，寫着一個名字：
周天野。
這是老周的真名？林深心中一動。
筆記本旁邊，還有一個巴掌大小、銀白色的金屬薄片。薄片邊緣有些磨損，但整體依舊光潔，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澤。薄片中央，蝕刻着一個極其復雜精密的、如同神經網絡般的幾何圖案。
林深的呼吸猛地一窒！
這圖案…這冰冷的金屬質感…和他記憶中，老周那個鏽蝕獎杯底座夾層裏露出的那點銀白冷光…幾乎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就要觸碰到那片冰冷的金屬…
“磨蹭什麼呢？！等着老子用八抬大轎請你啊？！”老周不耐煩的吼聲如同炸雷，猛地從門縫裏穿透進來！
林深的手如同觸電般猛地縮回！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銀白色的金屬薄片，以及照片上年輕的老周和趙叔，眼神復雜。隨即，他不再猶豫，提起沉重的綠色工具箱，轉身，快步走出了這間彌漫着灰塵和秘密的儲藏室。
身後，儲藏室的門在昏暗中無聲關閉，將那些泛黃的照片和冰冷的銀白色薄片，重新掩埋進厚厚的塵埃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