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冰冷的鐐銬摩擦着手腕,古洛被士兵粗暴地推搡着,走在通往王宮主殿的寬闊石道上。火把的光芒在兩側高聳的宮牆上跳躍,投下搖曳而巨大的陰影,如同蟄伏的怪獸。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壓抑的緊張感,與城西貧民窟的腐朽混亂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窒息。

他被押進宏偉的主殿大門。殿內燈火通明,巨大的石柱支撐着高聳的穹頂。與預想中蘇丹失蹤後的混亂不同,殿內竟聚集了不少人。身着華服的大臣們仨倆成群,低聲交談着,臉上混雜着憂慮、惶恐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古洛的目光飛快掃過人群,心髒猛地一縮!

在靠近王座台階的下方,一個熟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赫然在列——宰相!

他穿着象征地位的深紫色官袍,頭戴金絲官帽,身形挺拔,面容儒雅中帶着慣有的威嚴,正與身旁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低聲交談着。若非古洛親身經歷過宰相府那恐怖的觸手地獄,親眼見過那帶着眼球的斷裂觸手,他幾乎要懷疑那只是一場噩夢!此時的宰相,舉止得體,言談溫和,哪有半分非人怪物的模樣?那精妙的僞裝,讓古洛心底寒氣直冒。

“肅靜!” 一名侍衛官高聲喊道。

殿內的低語聲瞬間消失。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宰相那看似平靜實則深不可測的眼神,都投向了被押進來的古洛,隨即又敬畏地轉向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的當然並非失蹤的蘇丹,而是——茉莉公主。

她身着一襲莊重的、點綴着金線的深紅色宮裝,烏黑的長發盤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她的面容依舊美麗,甚至比古洛記憶中遊行時驚鴻一瞥更添了幾分威儀,但那雙曾經可能清澈靈動的眼眸,此刻卻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幽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着一絲非人的漠然。

古洛被士兵強行按着跪倒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膝蓋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也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台階下那些或審視或好奇的大臣,直直地望向王座。

就在目光觸及茉莉公主的瞬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茉莉公主所坐的王座後方,那面巨大的、鑲嵌着寶石和金銀絲線的華麗牆壁上,赫然有一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眼睛浮雕!

那只眼睛並非壁畫,而是某種玉石或未知材質雕琢而成,足有磨盤大小!瞳孔深邃得如同宇宙黑洞,眼白的部分布滿細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紋路。它就那麼“鑲嵌”在牆壁中央,冰冷、無機質,卻又帶着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仿佛能洞穿靈魂的凝視感!它正“注視”着下方大殿中的每一個人!

當古洛的目光與之接觸的刹那,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比面對法提瑪枯爪或鬥篷怪人時更加純粹、更加浩瀚的恐懼感如同冰水般瞬間灌頂!那顆在他胸腔內沉穩跳動的銀心,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被無形之手攥緊的絞痛!冰冷的穩固感竟在這一刻搖搖欲墜,仿佛遇到了更高位階存在的壓制!

“這……這就是……”古洛瞬間明白了!明白了爲何法提瑪和鬥篷怪人那樣的存在,在城防軍號角響起時會毫不猶豫地撤離!他們畏懼的絕非普通的士兵,而是這只高踞王座之後、仿佛代表着某種至高意志的“眼睛”!它是“天外恐怖”在這個世界的具象化錨點?還是其意志的延伸投影?

宰相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着一種刻意拔高的、義正言辭的憤怒,矛頭直指王座上的茉莉公主:

“荒謬!簡直荒謬絕倫!”他踏前一步,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公主殿下!蘇丹陛下只是暫時離宮,國事自有我等重臣商議決斷!您一屆女流,豈能擅登王座,僭越祖宗禮法,執掌國器?!此乃牝雞司晨,禍亂朝綱之始!請殿下立刻移駕後宮,靜待陛下歸來!”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充滿了傳統衛道士的凜然正氣。若非古洛知曉其皮囊下的恐怖真相,幾乎要被這精湛的演技蒙騙過去。殿內一部分守舊的大臣也面露贊同或猶豫之色。

但古洛還是想吐槽:這城中怎麼看都是阿拉伯地區風,你這個宰相說話用不是漢語說着類似於中國文言文版的語句。算不算從另一個方面證實了這就是中國?

王座上的茉莉公主,卻對宰相這番慷慨激昂的斥責置若罔聞。她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宰相身上停留一秒。

那雙幽深得如同寒潭的眼眸,自始至終,都牢牢地鎖定在——跪在殿中的古洛身上!

就在宰相話音落下的瞬間,茉莉公主那塗着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手,極其隨意地、對着古洛的方向,輕輕一抬。

“呃!” 古洛只覺得下巴被一股無形而巨大的力量猛地鉗住!那力量冰冷、堅固,如同鋼鐵鑄造的枷鎖,強迫他抬起頭,以一種極其屈辱的姿勢,將整張臉完全暴露在王座方向的視線之下!

茉莉公主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卻毫無溫度,帶着一種審視貨物般的玩味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非人的興趣。

“長得……倒還不錯呢。”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同珠玉落盤,但語調卻平直得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這就是……原本爲我選定的……夫君麼?”

夫君?古洛心中警鈴大作!她記得“提親”的事?在蘇丹失蹤、王宮劇變、牆壁上還嵌着一只恐怖巨眼的當下,她竟然提起這個?!

不等古洛或任何大臣反應,茉莉公主已經輕描淡寫抬手,那盞神燈便直接從古洛懷中飛出,宰相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死死的盯着那盞神燈。她接着揮了揮手,仿佛在驅趕一只無關緊要的飛蟲。

“把他……” 她的目光在古洛臉上流連了一瞬,那幽深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數據掃描般的金芒,“送到我的寢室裏去。好好‘梳洗’一下,別怠慢了……我的‘夫君’。”

“殿下!不可!” 宰相臉色劇變,厲聲阻止,“此人來歷不明,身負妖異,深夜於城西禁地引發騷亂,形跡可疑!應當打入死牢,嚴加審訊……”

“聒噪。” 茉莉公主甚至沒有看宰相一眼,只是從紅唇中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

兩名侍立在王座台階旁的侍衛官,如同接收到精準指令的傀儡,立刻邁着僵硬而迅捷的步伐走下台階。他們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無視了宰相的怒斥和周圍大臣驚疑不定的目光,徑直走到古洛身邊。

“咔嚓!” 鐐銬被打開。

“起來!” 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

古洛被兩名侍衛官一左一右架了起來。他們的力量大得驚人,手指如同鐵箍,抓得他手臂生疼。他試圖掙扎,但全身氣力在那只牆壁巨眼的無形壓制下,如同泥牛入海,根本無法調動分毫,連銀心的搏動都變得沉重而遲滯。

他像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被兩名侍衛官架着,在滿殿大臣驚愕、不解、恐懼的注視下,在宰相那陰沉得幾乎滴水的目光中,踉踉蹌蹌地拖離了燈火通明、卻寒意森森的主殿,走向王宮深處,那片被更加濃重陰影籠罩的、屬於茉莉公主的寢宮區域。

身後,那只高踞牆壁的巨大眼睛,冰冷的瞳孔仿佛微微轉動了一下,將古洛離去的背影,牢牢地“鎖定”在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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