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核最後二十四小時的廝殺,在總教官蕭鋒的強力幹預下,終究沒有演變成徹底的生死相搏。但火藥味已濃得化不開,暗地裏的偷襲、資源點的爭奪變得更加血腥和隱蔽。
48小時的倒計時歸零,刺耳的警報聲響徹考場。所有幸存的小隊被強制傳送回出發廣場,人人帶傷,疲憊不堪,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氣息。
高聳的積分榜在光屏上刷新,猩紅的字體宣告着最終結果:
1. 冰霜獠牙(周凱、陳影、趙乾):*積分 1850分。獵殺積分豐厚,掠奪積分更是占據了近半壁江山。周凱臉上帶着勝利者的倨傲,只是看向磐石之眼方向時,眼神深處殘留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後怕和更深的怨毒。趙乾的肩膀纏着厚厚的繃帶,臉色蒼白,但鏡片後的目光閃爍着精明的算計,仿佛在衡量這次“擋刀”帶來的長遠收益。陳影則如同受傷的毒蛇,陰冷地盯着林戰,喉嚨處的淤青清晰可見。
2. 颶風小隊(李玄風、兩名紅級敏捷系):積分 1720分。純粹依靠李玄風恐怖的機動性和殺傷力,以及後期兩名隊友的勉強配合,在獵殺和掠奪邊緣小隊上效率驚人。李玄風依舊抱臂而立,對排名似乎並不在意,但微微起伏的胸口顯示消耗不小。
3. 磐石之眼(林戰、石磊、蘇小沐):積分 1680分! 這個名次引起一片譁然!一個紅級、一個黃級、一個藍級的組合,竟然擠進了前三!林戰後背纏着繃帶,被陳影偷襲的舊傷在考核中崩裂,左眼覆蓋着特制的冰敷眼罩,臉色蒼白,但身姿依舊挺拔。石磊渾身是細小的傷口和冰霜灼燒的痕跡,巨盾上布滿了新的凹痕,卻咧着嘴,露出憨厚而自豪的笑容。蘇小沐緊緊抱着她那已經恢復成工具箱形態的《齒輪吞噬者》,小臉帶着劫後餘生的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尤其是看到排名時,激動得手指都在顫抖。他們的積分主要來源於高效的獵殺和成功防守住幾次掠奪,掠奪所得極少。
4. 凶牙小隊(王猛等三名紅級強攻系):積分 1650分。純粹的力量碾壓,掠奪凶狠,但獵殺效率略遜於磐石之眼。
5. ...
“排名前三小隊:冰霜獠牙、颶風、磐石之眼!” 蕭鋒的聲音響起,聽不出喜怒,“獎勵:下學期核心資源配額提升50%,並獲得進入內城‘秘藏庫’挑選一件物品的資格!”
周凱嘴角勾起志得意滿的弧度。李玄風微微頷首。林戰深吸一口氣,前三,意味着父母在療養院的待遇能更好,意味着蘇小沐有更多資源研究她的機械,意味着石磊能獲得更好的防護裝備…這就夠了。
“末位小隊:黑岩小隊,淘汰!” 冰冷的聲音宣判了最後一支小隊的命運。那三名學員面如死灰,絕望地被警衛帶走。殘酷的廢土法則,在訓練營同樣適用。
考核結束的疲憊尚未散去,一股異樣的氛圍卻開始在訓練營,乃至整個蓉城基地彌漫開來。破舊的街道被罕見地清掃,家家戶戶門口掛起了用廢舊金屬片、變異獸骨甚至彩色碎布拼湊的簡陋裝飾。空氣中飄蕩着一種混合着緊張、懷念和微弱希冀的氣息。
“重生日要到了。” 石磊看着訓練營裏掛起的幾盞用舊能源核心改造的、散發着微弱藍光的燈籠,甕聲甕氣地說,眼神裏帶着一種樸素的敬畏和期待。
重生日:這個世界在詭異降臨、秩序崩壞後,由最初一批在絕境中覺醒強大異能、並帶領幸存者建立基地城制度的先驅者們共同定下的節日。它並非慶祝新年的到來,而是紀念人類在廢墟中重新點燃文明火種、獲得“第二次生命”的那一天。這是廢土上唯一、也是最盛大的節日,其地位遠超舊時代的任何慶典,是真正的“春節”。
它的意義沉重而復雜:
紀念犧牲: 緬懷在末世初期爲守護火種而犧牲的無數英烈與平民。
慶祝新生:慶祝人類在絕境中掙扎求存,建立起新的秩序,哪怕這秩序帶着血腥。
凝聚人心:在詭異環伺的絕望中,給予人們一個短暫喘息、寄托希望的理由。
彰顯武力:由基地城高層和強大覺醒者組織巡遊、演武,震懾內外之敵,包括詭異和心懷不軌者。
血脈親情:是廢土上爲數不多、被所有人重視的闔家團圓之日。無論內城外城,在這一天,家是唯一的港灣。
訓練營宣布放假三天。學員們歸心似箭。
外城,東區。這裏是外城的“門面”,街道相對寬闊平整,有簡陋但定時的清潔。居住於此的多是擁有相對穩定工作的技術工人、低級管理人員,以及像林戰父母這樣,因子女天賦卓絕而被“特批”安置的“體面人”。
林戰踏着清掃過的石板路,心情復雜。得益於他覺醒的紅級天賦和訓練營的重視,父母不僅被安置在條件最好的軍榮療養院,位於東區邊緣,環境清幽,有專人護理,療養院還根據他們的特長,爲父親林建國在療養院後勤處安排了一份庫房管理員的閒職,爲母親張秀蘭在療養院附屬的輕症康復工坊找了份編織指導的工作。工作輕鬆體面,收入穩定,足以讓他們在東區租下一間帶小院的平房。
推開漆成墨綠色的院門,小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條,角落裏甚至種着幾株耐輻射的變異綠植。屋內窗明幾淨,雖然家具簡單,卻透着溫馨。桌上已擺好了幾樣簡單的節日食物:合成面粉蒸的饅頭,一小碟用積分換來的、珍貴的風幹肉片,還有一盆冒着熱氣的、加了野菜的糊糊。
“戰兒!” 張秀蘭穿着幹淨整潔的衣裳,氣色比林戰離家時好了太多,臉上帶着真切的喜悅迎了上來。她身上的藥味淡了許多,咳嗽幾乎不再發作。
“媽。” 林戰露出笑容,放下沉重的行囊,裏面是訓練營節日配給和他特意兌換的滋補品。他看向從裏屋走出的父親林建國。
林建國腰杆挺直了些,雖然鬢角已染霜華,但臉上那種被生活壓垮的疲憊感減輕了大半,眼神沉穩有力。庫房管理員的工作讓他找回了些許軍人的嚴謹和尊嚴。“回來了?考核怎麼樣?” 他聲音沉穩,帶着關切。
“第三。” 林戰簡短回答,將排名徽章放在桌上。
“好!好小子!” 林建國眼中爆發出光彩,用力拍了拍林戰的肩膀,滿是自豪。張秀蘭更是喜極而泣,摸着徽章,仿佛摸着稀世珍寶。
一家三口圍坐在桌旁,享受着難得的團圓與安寧。燈光下,父母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舒展開了。林戰講述着訓練營的見聞但是隱去血腥和危險,父母則說着療養院的趣事和工作瑣碎。這一刻,廢土的殘酷似乎被暫時隔絕在院牆之外。
然而,當林戰的目光掃過窗外,看到街角陰影裏一閃而過的、那道臉上帶着猙獰刀疤的身影時,他眼底的暖意瞬間冷卻。疤臉劉! 這個外城的放貸者,如同跗骨之蛆。即使父母已脫離苦海,搬到了東區,他似乎仍未放棄。林戰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緊。療養院的“體面”之下,外城的陰影從未真正遠離。這頓團圓飯,注定不能完全放鬆。
外城北區。這裏是蓉城基地的重工業區邊緣,也是底層體力勞動者和拾荒者聚集之地。空氣中常年彌漫着金屬粉塵、劣質燃料和汗水的混合氣味。房屋低矮密集,多爲廢舊板材和金屬搭建。節日裝飾在這裏顯得更加粗獷實用——門口掛着的可能是磨得鋥亮的齒輪,或是某種強大變異獸的頭骨。
石磊扛着他那標志性的巨盾用布仔細包裹着,像一頭歸家的熊羆,大步流星地穿過嘈雜的巷道。沉重的腳步聲引得兩旁住戶紛紛探頭。
“石頭回來啦!”
“嚯!好小子,又壯實了!”
“石家小子出息了!聽說在訓練營排前三呢!”
鄰裏熱情的招呼聲此起彼伏,帶着外城特有的直爽和一絲羨慕。
推開一扇厚實的、用廢舊裝甲板焊接的大門,一股灼熱的氣浪和震耳欲聾的“鐺!鐺!”打鐵聲撲面而來。這是一個簡陋卻功能齊全的鐵匠鋪兼住家。爐火熊熊,映照着一個赤裸上身、肌肉虯結如老樹根般的老者——石磊的父親,石鐵山。
“爹!俺回來了!” 石磊大吼一聲,聲音蓋過了打鐵聲。
石鐵山停下鐵錘,抹了把汗,古銅色的臉上刻滿風霜,眼神卻如爐火般熾亮。他上下打量兒子,目光在石磊身上那些細小的傷疤和盾牌上停留片刻,最終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臭小子!沒給老子丟臉!聽說你們小隊拿了第三?幹得不錯!” 他聲音洪亮如鍾。
“嘿嘿!” 石磊憨厚地撓頭,放下盾牌,“爹,俺給你帶了點好東西!” 他掏出訓練營發的合成肉醬和幾塊高能燃料塊這對鐵匠鋪是硬通貨。
“好小子!” 石鐵山也不客氣,接過東西,“正好,爐子該加料了!來,搭把手,把這批城防巡邏隊訂的矛頭淬火!” 沒有多餘的溫情話語,父子間的交流就在這灼熱的鐵砧和叮當的錘打聲中流淌。石磊熟練地拉起風箱,鼓動爐火,巨大的力量讓火焰瞬間竄起老高。汗水順着父子倆同樣健碩的脊背流淌。北區的重生日,就在這爐火通紅、鐵花飛濺中,帶着金屬的鏗鏘與勞動者特有的踏實。石磊的“磐石”之根,深深扎在這片滾燙的土地上。
外城南區。這裏是相對安靜的居住區,靠近內城邊緣,居住者多爲技術工人、低級文員和像蘇小沐父母這樣的“手藝人”。街道狹窄但還算幹淨,房屋多是舊時代遺留或仿建的磚石結構,帶着些許破敗的精致。
蘇小沐抱着她視若珍寶的工具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快速溜進一條僻靜的小巷深處。推開一扇虛掩的、掛着用廢棄精密齒輪串成的風鈴的木門。
“爸、媽,我回來了。” 她的聲音細弱蚊呐。
屋內光線有些昏暗,彌漫着淡淡的機油味和消毒水味。空間不大,但被收拾得異常整潔,甚至可以說纖塵不染。各種精巧的機械零件、小型工具被分門別類地擺放在牆面的架子上,如同一個微縮的機械博物館。
一個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卻神情溫和的中年男子抬起頭,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一個微型引擎模型,露出溫暖的笑容:“小沐回來了?快進來。” 他是蘇小沐的父親,蘇文,曾是內城某研究所的精密機械師,因一次實驗室事故導致雙腿癱瘓,失去工作後被“安置”到南區。
廚房裏,一個系着圍裙、眉眼與蘇小沐有幾分相似的溫婉婦人聞聲出來,手裏還拿着鍋鏟:“小沐!餓了吧?媽媽做了你愛吃的合成豆糕,加了點糖精!” 她是蘇小沐的母親,林婉,現在靠接一些縫補和編織的零活補貼家用。
“爸,媽…” 蘇小沐看到父母,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眼圈有些發紅。她把工具箱小心地放在工作台旁,然後獻寶似的拿出訓練營發的維生素片和一小塊珍貴的潤滑油脂(對維護精密機械有用),“這個給你們。”
“傻孩子,你自己留着用。” 蘇文心疼地看着女兒明顯瘦了的臉頰和帶着疲憊的眼神。
“小沐,在訓練營…受委屈了嗎?” 林婉敏銳地察覺到了女兒情緒的低落。
蘇小沐搖搖頭,又點點頭,最終小聲道:“沒…沒有受大委屈…林戰隊長和石磊大哥…很照顧我。”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磐石之眼獲得第三名的事情說了出來,小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第三名?!” 蘇文和林婉都震驚了,隨即是巨大的驚喜和欣慰。“好!好!小沐,你遇到好隊友了!” 蘇文激動地拍着輪椅扶手。
“那個林戰…是覺醒紅級天賦的?” 蘇文畢竟是前研究所的人,更關心這個。
“嗯!” 蘇小沐用力點頭,“他的眼睛…很厲害。”
“紅級…赤瞳…” 蘇文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似乎想起了什麼舊事。
一家人圍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分享着簡陋卻溫馨的節日食物。蘇小沐講述着訓練營的機械課程和她的《齒輪吞噬者》構想,同樣隱去了實戰的凶險。蘇文聽得極爲專注,不時提出一些專業建議,黯淡的眼神重新煥發出光彩,仿佛回到了當年在研究所的時光。林婉則溫柔地聽着,爲女兒夾菜。南區的重生日,在精密的齒輪模型、淡淡的機油味和低語的家常中流淌,帶着知識分子的清冷與對過往榮光的無聲追憶。蘇小沐對機械的熱愛與天賦,源自於這片寂靜中永不停止的齒輪悲歌。
內城,周氏家族宅邸。與其說是宅邸,不如說是一座小型堡壘。高聳的合金圍牆,能量護盾發生器若隱若現,內部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甚至模擬了舊時代的生態環境,綠植繁茂,空氣清新,與外城判若兩個世界。
周凱慵懶地靠在一張昂貴的獸皮沙發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散發着寒氣的冰晶。巨大的落地窗外,內城璀璨的節日燈火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空中甚至有幾艘裝飾華麗的浮空艇緩緩巡遊,投射下絢爛的光束。
“少爺,家主請您去書房。” 管家恭敬地稟報。
周凱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起身。書房內,一位面容威嚴、氣息深沉如淵的中年男子,周凱的父親,周鎮雄,正看着一份報告,正是關於期末考核的詳細記錄,尤其是磐石之眼小隊,特別是林戰和蘇小沐的表現。
“第三?” 周鎮雄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哼,運氣好罷了。要不是蕭鋒多管閒事…” 周凱眼中戾氣一閃。
“蕭鋒是總教官,他盯着那個‘赤瞳’小子,未必是壞事。” 周鎮雄放下報告,目光銳利地看向兒子,“你的冰系掌控有進步,但心性還是太浮躁。趙乾這次替你擋刀,做得不錯,這個人情要記住,也要防備。至於那個叫林戰的…”
周凱屏住呼吸。
“外城爬出來的紅級,天賦特異,還有那個藍級的小丫頭,機械造物有點意思…” 周鎮雄手指敲擊着桌面,“磐石之眼…有點礙眼了。訓練營最後一年,訓練營會開放‘荒野試煉’。機會,我給你了。做得幹淨點。內城的資源,不是給外城的雜魚準備的。”
周凱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和殘忍的光芒:“是!父親!我明白!” 內城的重生日,在璀璨燈火與奢華的裝飾下,流淌的是冰冷的算計和鏟除異己的殺意。周凱的獠牙,在父親的默許下,磨得更加鋒利。
內城另一隅,一片鬧中取靜的區域。一座風格古樸、帶着明顯舊時代東方韻味的宅院靜靜佇立。青磚黛瓦,飛檐鬥拱,與周圍充滿科技感的建築格格不入。這裏是李玄風的家族所在,傳承着神秘的古武。
宅院內異常安靜,只有風吹過庭院的竹葉發出沙沙聲。李玄風獨自一人站在庭院中,對着一個古樸的木人樁練習着。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快慢相間,每一次指掌擊打在木樁上,都發出沉悶如雷的聲響,卻又帶着風的銳利。他周身氣流盤旋,落葉無法近身。
沒有熱鬧的節日宴席,沒有家人的噓寒問暖。只有他,和這座沉寂的古宅。
一個老仆無聲無息地出現,將一份關於考核排名的簡報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又無聲退下。
李玄風動作未停,眼角的餘光掃過“颶風小隊第二”、“磐石之眼第三”的字樣,尤其是“林戰”、“蘇小沐”的名字時,古井無波的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漣漪,隨即又歸於沉寂。他的重生日,在古武的呼吸與沉寂的宅院中度過,孤高,卻也背負着不爲人知的沉重。
重生日的第一夜,燈火在各處點亮,映照着廢土之上截然不同的人生百態。團圓、溫暖、掙扎、孤寂、算計…在這短暫的“新生”之日交織。而更大的風暴,已在燈火闌珊處醞釀。荒野試煉的陰影,悄然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