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沙……沙沙……”的摩擦聲,在這死寂絕望的地下空間裏,被放大了無數倍,像一把生鏽的銼刀,一寸寸剮着林默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聲音並非來自他來時的路,而是從那片因塌方而新暴露出的、深不見底的未知礦道黑暗中傳來。一股混雜着土腥、腐爛苔蘚和某種未知生物的腥臭氣息,隨着那聲音一同彌漫開來,陰冷刺骨,激得林默背後的寒毛根根倒豎,仿佛有一雙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無聲地注視着他。

這突如其來的活物氣息,比頭頂那隨時可能再次崩塌的萬鈞巨石,更讓他感到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巨石是死物,是天災,而這聲音的主人,是活物,是一個潛伏在這地下深淵的……捕食者!

死亡的陰影不再是模糊的感受,而是化作了實質的壓迫感,從那片黑暗中步步緊逼而來,要將他的理智與勇氣徹底碾碎。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幾乎要將他淹沒。

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那只沾滿血污、死死攥着灰白石符的手掌心,猛地傳來一股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磅礴的清涼之意!這股涼意不再是涓涓細流,而像是一道自九天之上倒灌而下的冰川雪水,瞬間沖刷過他的四肢百骸,直抵他的靈台識海。

他眼中因恐懼和絕望而泛起的赤紅,如同被冰水澆過的炭火,迅速褪去,取而代de之的,是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恐懼依舊存在,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攫住他的心髒,但他的思維,卻在這片恐懼的驚濤駭浪中,被石符強行撐開了一片絕對澄澈、不起波瀾的寧靜湖面。

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精力去猜測黑暗中的究竟是什麼怪物。他那在礦洞中磨礪出的生存本能瘋狂地叫囂着一個事實:回頭,就是死路!他必須在那個東西完全爬出黑暗、將他鎖定爲獵物之前,找到生路!

借着側壁上那些水元晶礦石滲出的、如同鬼火般的幽藍微光,他的目光不再迷茫,而是如同雪夜中的孤狼,銳利而專注,死死地掃視着堵住來路的那堆亂石。

他不再是剛才那個瘋狂刨挖的絕望少年,而是變回了一個經驗豐富的礦工。他用他十六年礦工生涯所積累的全部經驗,瘋狂地分析着眼前這堆亂石的結構、堆疊方式、以及每一塊岩石上可能存在的應力點和脆弱面。

“這裏!”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塊桌面大小的巨岩和側壁的夾角處。那裏,有一道被碎石和塵土掩蓋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陰影裂隙。那不是塌方造成的碎裂,而是岩層本身億萬年形成的地質紋理,是整片岩壁最可能存在的薄弱點!

“沙沙沙……”

身後的聲音更近了,那股腥臭味也愈發濃鬱,幾乎已經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他甚至能聽到一種黏液滴落在岩石上的“滴答”聲。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林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那柄早已磨損嚴重的礦鎬,如同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握住。他將鎬尖對準了那道裂隙,弓起身子,用整個肩膀狠狠抵住鎬柄的末端,將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意志,全部凝聚於這一個點上!

“咯……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礦鎬的尖端在堅硬的岩石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讓他虎口崩裂,鮮血直流。然而,那道裂隙,卻只是在劇烈的顫抖中,微微擴大了一絲。

不夠!遠遠不夠!

林"啊——!"

林默發出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嘶吼,他不是用手在砸,而是用他那並不強壯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向礦鎬的末端!

“砰!”

第一次撞擊,他的右肩傳來骨頭欲裂的劇痛,仿佛整個肩胛骨都要被這股反作用力震碎。

“砰!”

第二次撞擊,他感覺五髒六腑都在翻騰,喉頭一甜,又是一口血沫噴了出來。

但他不管不顧,此刻他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活下去!爲了病榻上還在等他回去的父親,必須活下去!

“砰!砰!砰!”

他機械地、瘋狂地重復着這個自殘般的動作。每一次撞擊,都讓他眼前發黑,意識模糊,但掌心石符傳來的清涼,又一次次將他從昏沉的邊緣拉回,讓他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

“咔嚓——!”

終於,在不知道第幾十次撞擊之後,那塊被他持續攻擊的岩石,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清脆悲鳴!一道能容納手臂的裂口,豁然出現!

一股夾雜着新鮮泥土氣息的冰冷空氣,從裂口中猛地灌了進來。這股空氣雖然冰冷,卻如同瓊漿玉液,讓瀕臨窒息的林默精神猛地一振!

他立刻扔掉礦鎬,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狗,雙手並用,瘋狂地扒開裂口周圍的碎石。鋒利的石片劃破他的手掌,嵌入他的指縫,指甲早已翻卷,血肉模糊,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只是在用最原始的本能,爲自己開辟一條生路。

很快,那道裂口被他硬生生擴大到了一個能勉強容納身體通過的大小。

他沒有片刻遲疑,頭先腳後,像一條泥鰍般拼命地向着縫隙裏擠去。鋒利的岩石邊緣如同一排排利刃,割破了他破爛的衣衫,在他後背、胸口、大腿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碎石磨擦着他的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每前進一寸,都伴隨着撕心裂肺的劇痛。

就在他大半個身子已經擠出亂石堆的瞬間,他清晰地聽到了身後傳來一聲非人非獸的、充滿暴戾與憤怒的尖銳嘶鳴!

緊接着,“鏗鏘”一聲巨響,仿佛是某種無堅不摧的利爪,狠狠地刮擦在他剛剛掙脫的那塊岩石上,帶起一長串耀眼的火花!

林默的心髒幾乎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雙腿猛地一蹬,整個人連滾帶爬地從那道救命的縫隙中徹底鑽了出來!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眼,便摔進了一條完全陌生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廢棄礦道。

這裏比剛才的空間更加黑暗,沒有一絲光亮,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和濃鬱的潮溼氣息。他不敢點燃任何照明工具,生怕那微弱的光亮會成爲黑暗中捕食者的燈塔。

他只能像個瞎子一樣,強忍着渾身上下火燒火燎的劇痛,一手貼着冰冷溼滑的岩壁,一手緊握着那枚救命的石符,踉踉蹌蹌地摸索着前進。

掌心的石符依舊持續不斷地傳來清涼之意,如同一道精神上的錨點,讓他在極致的疲憊、傷痛和後怕中,依舊能保持着一線靈台清明,不至於因爲恐懼和絕望而徹底崩潰。

他的大腦在此刻高速運轉,努力回憶着這幾年來用腳步和生命一點點記在腦子裏的、那副龐大的赤雲礦洞結構圖。他仔細辨別着空氣中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流走向,用腳底感受着岩石地面那細微的坡度變化。

這是每一個想在赤雲礦洞活下去的老礦工,都必須具備的本能。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永恒的黑暗中走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半天。他的體力早已透支,完全是靠着一股不死的執念在支撐着。就在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會倒下的時候,前方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似乎……隱約透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昏黃的光暈。

伴隨着光暈的,還有一陣模糊不清的人聲。

是月光石!是礦區主幹道上鑲嵌的月光石!

他還活着!他走出來了!

這個認知如同最猛烈的強心劑,注入他即將油盡燈枯的身體。他用盡最後的氣力,朝着那片光明的方向,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

……

當林默渾身浴血、衣衫襤褸、整個人仿佛剛從泥漿和血池裏撈出來一樣,踉蹌着出現在礦區采掘場時,整個采掘場瞬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所有正在勞作的礦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數十上百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眼神裏充滿了震驚、駭然與不可思議。

“那……那是林默?!”一個離得近的礦工失聲叫道,聲音都在發顫,“他不是在西三區塌方的支脈裏嗎?!”

“我的天爺!西三區整個都塌了,幾百噸的石頭壓下去,這都沒死?這小子的命也太硬了吧!”

“奇跡,這簡直是奇跡……”

議論聲如同被點燃的幹柴,瞬間爆發出巨大的譁然。

“都嚷嚷什麼!幹活!”

一聲暴喝響起,滿臉橫肉、腰間別着短鞭的工頭老劉頭,撥開圍觀的人群,快步走了過來。他那雙標志性的三角眼裏閃爍着貪婪而又多疑的精光,像兩把錐子,死死地釘在林默身上,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林默,”老劉頭的聲音幹澀而尖利,“你……是怎麼出來的?”

林"我……我不知道……"

林默虛弱地抬起頭,他的表演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他的嘴唇幹裂起皮,眼神中帶着劫後餘生恰到好處的驚恐、以及一絲被嚇傻了的茫然。他努力地組織着語言,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風箱:

“塌……塌方的時候……我被一股氣浪……沖、沖進了一條很小的岔路裏……裏面黑漆漆的,我什麼也看不見……就、就一直往前爬……我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然後就……就出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仿佛牽動了內傷,控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着身子,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來,最後直接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老劉頭眯着那雙三角眼,狐疑地審視着他。他不相信什麼奇跡,他只相信利益。一個少年從必死的塌方中生還,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要麼,就是發現了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礦道,或者……挖到了什麼寶貝!

他一個箭步上前,根本不顧林默身上的傷,粗暴地在他破爛的衣服口袋裏摸索起來。很快,他搜遍了林默全身,最終只從他貼身的口袋裏,翻出了幾塊成色極爲普通的火鐮晶,和他背後那早已破爛不堪的背簍裏裝着的幾塊沒用的廢石。

“就這些?”老劉頭將那幾塊破爛晶石在手裏掂了掂,臉上寫滿了不信和失望。

林默只是虛弱地點了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劉頭盯着林"算你小子命大!"

最終,老劉頭看着林默這副隨時都可能斷氣的淒慘模樣,眼中的懷疑和貪婪,被不耐煩所取代。就算這小子真走了狗屎運發現了什麼,看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了。他嫌惡地撇了撇嘴,將那幾塊破晶石扔回林默懷裏,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滾去登記工傷!別死在這兒,晦氣!”

林默低着頭,一言不發,在周圍礦工們或同情、或敬畏、或幸災樂禍的復雜目光中,用盡全身力氣從地上爬起來,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走向遠處的登記處。

沒有人知道,在他那低垂的、布滿泥污的清瘦臉龐上,嘴角正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更沒有人知道,就在剛才老劉頭搜身的那一刻,在他體內那個神秘的、灰蒙蒙的獨立空間裏,正靜靜地懸浮着一大簇足以讓老劉頭不惜殺人越貨的、殷紅如血的上品火鐮晶礦簇。

……

回到那間四面漏風的破敗窩棚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林默將今天領到的那一點點工傷撫恤——兩個黑面饅頭和幾枚銅板,輕輕放在桌上。他走到床邊,看着依舊在昏睡中、呼吸微弱的父親,心中那塊因死裏逃生而懸着的巨石,才終於緩緩落地。

他回來了。

他伸出那只依舊緊握着石符、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輕輕探了探父親的額頭,滾燙依舊。

他沒有驚動父親,而是悄無聲息地盤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心念一動,意識再次沉入了那個神秘的灰色空間。

空間內,那簇上品火鐮晶正散發着溫潤而誘人的紅光,旁邊還靜靜地躺着幾塊他在塌方前順手收進去的、品質最好的大塊晶石。

這些,就是他爲父親換取生機的本錢!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他掌心這枚平平無奇的灰白色石符。

林默緩緩攤開手掌,借着從門縫裏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第一次仔細地觀察這枚改變了他命運的奇物。它非金非玉,表面光滑溫潤,上面刻畫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玄奧古樸的紋路,仿佛蘊含着天地至理。

他知道,從他得到這枚石符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軌跡,就已經徹底偏離了那個注定要在礦洞裏耗盡生命、最後化爲一抔黃土的礦工。

青木宗的試煉……

這個念頭再次從心底浮起,但這一次,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奢望,而是變成了一個清晰可見、觸手可及的目標。

他握緊了手中的石符,感受着那股能讓他鎮定心神的清涼之意,又看了看病榻上氣若遊絲的父親。他那雙一向沉靜平和的眸子裏,第一次燃起了如同星辰般璀璨而又銳利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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