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在那個福利體系不夠完善的年代，孤兒院的資源競爭極爲激烈。
裴祁深就曾被圍毆到頭破血流，只爲她搶來一顆糖果。
那時的他一手捂着鮮血汩汩的額頭，一手掌心攤開遞來糖果。
後來…又同騷擾她的學長打架到眉骨縫針、爲給她買手機而去工廠擰螺絲到胳膊筋膜發炎。
所有的傷口，仿佛都是爲了桑折夏。
因此她最見不得他受傷。
此時，裴祁深正好掛斷電話。
他剛合上推拉門，桑折夏便拿着外套迎了上去。
「是不是傷哪兒了？怎麼會有血呢？」
裴祁深有些疑惑，目光落到桑折夏手指向的血跡時，神色瞬間不自然起來。
他奪過外套，別過頭躲開與桑折夏的對視。
「沒…沒受傷，應該是灑上紅酒了吧，項權這小子非鬧着喝。」
他逃似的拿着外套走進浴室。
匆忙間，連手機都落下了。
提示音響起，桑折夏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解鎖。
密碼一直是他們共同的生日，兩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在兒時共同約定的日子。
映入眼簾的是施盈的頭像。
一張在北海道滑雪的照片，鏡頭前的她笑意嫣然，後方不經意地露出裴祁深的側臉。
去年他剛被裴家認回時，曾和家人去日本度假。
裴施兩家是世交，一起出遊也再正常不過。
如果他坦誠地告訴桑折夏，她根本不會多想。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去的不止裴家人，還有施盈。
桑折夏失神片刻，直到視線裏一片氤氳才回過神來。
聊天框裏，是十分鍾前才掛斷的語音通話。
持續了半個小時，看來他們很有共同話題。
能讓裴祁深在陽台忍受着蚊蟲叮咬也要聊這麼久。
下面接着剛發來的文字消息。
【忘說啦，謝謝你今天把外套借我遮裙子哦，不然我就糗大了！不過我好像不小心弄髒了欸，要不明天你帶來，我洗了再還你？】
還加了個卡通小熊作揖的可愛表情包。
身爲女孩，桑折夏立馬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
裴祁深把自己的外套借給了經期弄髒裙子的施盈。
她不介意這個，如果她在場，也會主動讓裴祁深這麼做。
但她理解不了裴祁深爲什麼要謊稱那只是紅酒漬。
冷落、隱瞞、欺騙...
他終究不再是曾經那個真誠熾熱的祁深。
可或許是今晚一連串的發現令她來不及挨個傷心。
又或是大半年來堆積起來的樁樁件件讓她在這一刻徹底免疫。
她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無以復加的難過。
胸口密密麻麻的痛意逐漸變得麻木。
她放下手機，轉身回房。
裴祁深洗完澡後，爬上床，從背後抱着她。
他一定看到消息被點開過，於是討好似地在她鬢邊私語：
「這段時間你總是吃些莫名的醋，我這不是怕你多想才瞞着的嘛。」
桑折夏不動聲色地往床沿挪了挪，沒有說話。
「今天大家夥鬧着爲我踐行，這才不得已沒陪你的，就剩不到一個月了，你籤證辦好了吧？」
裴祁深一直想讓她陪着一起去國外留學，可他不知道的是，桑折夏剛剛已經給學校發了延期申請。
她會繼續深造，但不再是陪他一起。
「怎麼不說話？不就是借她一件衣服嗎？針尖大點事。從前別的女生被騷擾你還會叫我去幫她們解圍呢，怎麼放施盈身上就不行了？」
針尖大點事，可是針尖最傷人。
桑折夏閉着眼，不帶任何情緒：
「當然行，這是你的自由。」
像是被她無所謂的語氣刺激到，裴祁深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
「從前疑神疑鬼鬧個沒完，現在又學上冷戰這套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應付那麼多人已經很累了！
「還不說話？行，這次可沒人慣着你！」
裴祁深走了，臥室門摔得震天響。
客廳傳來他刻意制造的噪音，空調開了又關，電視音量逐漸調大。
見桑折夏始終沒反應，最後傳來的只有遙控器泄憤般砸在茶幾上的巨響。
桑折夏用被子蓋住頭，回想起她鬧過的每一次。
施盈生病叫裴祁深陪診時，看見剛從外地回家的他行李箱裏躺着兩份一模一樣的紀念品時…
她的哽咽與紅腫的眼眶、甚至是歇斯底裏，換來的是裴祁深一次比一次不耐煩的保證。
「我和施盈真的沒什麼，當初還沒回裴家時，我不就已經明確拒絕過她了嗎？大不了我下次不這樣了。」
可這一次、下一次、每一次，他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
失望終於累積到臨界值。
算了吧，桑折夏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