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公布那天，教室後面的公告欄前圍得水泄不通，連窗台上都扒着幾個踮腳張望的同學。阮清荷被人群擠得幾乎喘不過氣，只能看見前排同學此起彼伏的驚嘆聲，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蕩開。
“阮清荷！你快看！你物理考了全班第二！”李萌萌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帶着雀躍的回音。她像條靈活的小魚，硬是從人群裏擠出個縫，沖阮清荷揮了揮手裏的成績單復印件。
阮清荷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瞬間攥緊了書包帶。物理一直是她的弱項，這次能考第二，多半是葉辰整天追着她問題，逼得她把每個知識點都嚼透了才敢講解。
“真的嗎？”她往前挪了半步，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終於在成績單的物理那一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邊赫然寫着“92”，而第一欄的名字旁，是葉辰的“95”。
“葉辰居然考了第一？”有人發出驚呼，“他上次物理才及格吧，這進步也太離譜了！”
“聽說他天天追着阮清荷問題，看來是真下功夫了。”
議論聲像細密的雨絲，落在阮清荷耳裏，讓她的臉頰悄悄發燙。她轉頭看向座位，葉辰正趴在桌上，背對着人群，肩膀卻輕輕聳動着，顯然是在憋笑。
回到座位時，他立刻抬起頭，眼裏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像偷吃到糖的小孩：“怎麼樣？我沒騙你吧，物理肯定沒問題。”
“你考得真好。”阮清荷由衷地說，指尖拂過成績單上他的名字，那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連筆的尾端都帶着股得意的勁兒。
“還不是多虧了你，”葉辰把自己的物理試卷推過來，上面用紅筆寫着大大的“95”，旁邊畫着個誇張的笑臉，“你看，這道附加題，就是你那天在圖書館教我的思路，我居然做對了！”
試卷上的字跡和他的人一樣，張揚又跳脫，公式寫得歪歪扭扭，解題步驟卻意外清晰，連她當時特意標注的“黃金代換式”，都被他用熒光筆塗成了亮黃色，像個醒目的勳章。
阮清荷看着那道題，忽然想起圖書館的午後，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認真的側臉上，他咬着筆尖皺眉的樣子，和此刻得意的笑臉重疊在一起，心裏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軟的。
“你的試卷呢？”葉辰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讓我看看全班第二的試卷長什麼樣。”
阮清荷有點不好意思，慢吞吞地從書包裏拿出試卷。她的字跡娟秀工整，每個公式都寫得像印刷體，連塗改的地方都用修正帶貼得整整齊齊，和他的試卷放在一起，像一幅工筆畫和一張寫意畫，對比鮮明，卻又奇異地和諧。
“哇，你寫的字也太好看了吧，”葉辰發出驚嘆，手指輕輕點在她的解題步驟上，“連符號都比我的標準，你看這個‘ω’，我寫得像個螺旋槳，你寫的像朵小雲朵。”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字跡，像羽毛輕輕掃過，引得阮清荷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把試卷往回抽了抽：“別碰，會弄髒的。”
“哦，對不起。”葉辰立刻收回手，撓了撓頭，笑得有點靦腆，“我就是覺得，你寫的字跟你人一樣，都幹幹淨淨的。”
又是這樣直白的誇獎。阮清荷的臉瞬間紅了，低下頭假裝整理試卷，耳朵卻豎得高高的，聽着他翻試卷的沙沙聲，心裏像揣了只雀躍的小兔子。
“你看這道題，”葉辰忽然指着她錯的那道選擇題，“你居然選了B？我記得你跟我講的時候，明明說應該選C啊。”
阮清荷愣了一下，仔細看了看題目，果然發現自己把“勻速圓周運動”看成了“勻速直線運動”，犯了個低級錯誤。她的臉頰瞬間熱得發燙，像被人當衆指出了小秘密：“我……我看錯題目了。”
“沒事沒事，”葉辰連忙安慰，語氣裏帶着點小心翼翼的笨拙，“誰還沒看錯過題啊，我上次數學考試，把‘求面積’看成‘求體積’，硬是算了半天球體體積，被王老師笑了好久。”
他說得繪聲繪色，還誇張地模仿王老師扶眼鏡的樣子，逗得阮清荷忍不住笑了起來，剛才的窘迫像被風吹散的霧，一下子就不見了。
“你英語怎麼樣？”她轉移話題，指了指他桌角的英語試卷，上面的分數被紅筆圈了個圈，看起來不太理想。
提到英語，葉辰的頭立刻耷拉下來，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別提了，完形填空錯了一半，作文寫的還跑題了，估計又是全班倒數。”
“我幫你看看吧。”阮清荷拿起他的英語試卷，認真地看了起來。他的英語字跡比物理還潦草，字母寫得歪歪扭扭，有的甚至連筆都連錯了，像一群調皮的小蝌蚪。
“你看這篇完形填空，”她指着其中一段，聲音放輕了些，“這裏應該選‘however’，因爲前面說他喜歡畫畫，後面說他放棄了，是轉折關系，你選了‘so’，邏輯就反了。”
她一邊說，一邊在旁邊畫了個簡單的思維導圖，用箭頭標出上下文的關系，哪個是因果，哪個是轉折，條理清晰得像幅地圖。
葉辰看得格外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筆尖，偶爾皺起眉頭，顯然是在努力理解。陽光透過窗戶落在試卷上，把她的睫毛映得長長的，像兩把小扇子，扇得他心裏莫名發癢。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我以前總覺得完形填空就是瞎蒙，沒想到還有這麼多門道。”
“英語和物理一樣，都有邏輯的，”阮清荷把試卷推回去，認真地建議，“你可以把常考的連接詞整理一下，分清楚轉折、因果、遞進，這樣就不容易錯了。”
“那你能幫我整理嗎？”葉辰立刻抓住機會，眼睛亮得像星星，“你寫的字好看，我看着也容易記。”
這個請求太過自然，像在說“借我塊橡皮”一樣平常。阮清荷的心跳卻莫名快了半拍，她猶豫了一下，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好。”
“太好了！”葉辰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立刻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遞過來，“用這個，我昨天剛買的，還沒用過呢。”
筆記本是深藍色的，封面上印着片籃球場，幾個小人正在投籃，和他的物理試卷一樣，透着股鮮活的少年氣。阮清荷接過筆記本，指尖碰到他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空氣裏忽然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接下來的自習課，阮清荷開始認真地整理連接詞。她用不同顏色的筆區分類別，紅色寫轉折，藍色寫因果，黑色寫遞進，每個詞後面都跟着課本裏的例句，字跡娟秀得像幅小楷。
葉辰就在旁邊做數學題，卻總是忍不住分心。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偶爾咬着筆尖思考的樣子，看着陽光在她的筆記本上投下的細碎光斑，連窗外飛過的麻雀，都覺得比平時可愛了幾分。
“寫好了。”下課鈴響時，阮清荷把筆記本推給他。上面已經寫滿了半本，條理清晰，賞心悅目，連例句裏的重點詞都用波浪線標了出來。
葉辰翻看着筆記本，眼睛裏的驚喜像要溢出來：“你寫得也太好看了吧，比英語老師的板書還清楚！”
他翻到最後一頁，忽然發現空白處畫着個小小的簡筆畫——一只舉着小傘的小熊，正踮着腳尖夠樹上的果子，像極了雨天裏他傘上的圖案。
“這是……”他的聲音有點發顫，指尖輕輕拂過那只小熊，像怕碰碎了什麼珍貴的東西。
阮清荷的臉瞬間紅了，連忙低下頭，小聲說：“剛才不小心畫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擦掉。”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葉辰立刻捂住筆記本，像護住寶貝似的，“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畫，比你畫的桂花樹還好看！”
他的語氣太過激動，引得前排同學回頭看。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臉頰的溫度像被陽光曬過的柏油路，燙得讓人心裏發慌。
放學路上，葉辰一直把那個筆記本抱在懷裏，像揣着個秘密。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影子時不時會故意蹭到她的影子上，像只調皮的小狗，惹得阮清荷忍不住加快腳步，卻又在轉彎時悄悄放慢，等着他跟上來。
“等周末，我們還去圖書館吧，”快到小區門口時，葉辰忽然說，聲音裏帶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我英語還有好多不會的，想讓你再教教我。”
阮清荷抬起頭，撞進他明亮的眼眸裏。那裏映着夕陽的餘暉，也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像藏了一整個秋天的溫柔。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輕輕點了點頭：“好。”
看着葉辰蹦蹦跳跳跑遠的背影，阮清荷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是燙燙的。她想起他抱着筆記本時寶貝的樣子，想起他看到小熊簡筆畫時驚喜的眼神，想起兩人的試卷放在一起的鮮明對比，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甜甜的。
原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也能像她娟秀的字跡和他張揚的筆畫一樣，奇異地和諧着，在青春的試卷上，寫下屬於他們的，獨一無二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