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扇厚重的裝甲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趙磊那張寫滿“兄弟保重”的胖臉徹底消失在門縫之外。
世界安靜了。
但這安靜裏，摻着火藥味。
玄關處，林辰手裏還提着那個裝滿“直男快樂手辦”的行李箱，
左腳那只人字拖尷尬地懸在半空，落下不是，不落也不是。
他的正前方，站着兩個女人。
一個穿着真絲居家服，長發挽起，渾身上下散發着“我是女王”的冷冽氣場，這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蘇晴。
另一個穿着寬鬆的塗鴉T恤，光着兩條白得晃眼的腿，嘴裏那根棒棒糖已經被咬碎了，
正用一種看“死刑犯”的眼神盯着他，這是他剛睡過不久的……小姨子，蘇玥。
這特麼叫什麼事？
林辰咽了口唾沫，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在心裏把那個安排命運的編劇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愣着幹什麼？”
蘇晴打破了沉默，她手裏端着咖啡，目光掃過林辰手裏的箱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換鞋。拖鞋在櫃子裏，灰色的那雙是你的。”
“哦，好。”
林辰如蒙大赦，趕緊低頭換鞋，試圖借此避開蘇玥那兩道激光般的視線。
“玥玥，別在那杵着了。”
蘇晴轉頭看向妹妹，語氣裏帶着長姐特有的威嚴，
“你不是要畫畫嗎？回房間去。林辰剛來，還要收拾東西，別給他添亂。”
蘇玥沒動。
她把嘴裏的糖棍拿出來，在指尖轉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雙像貓一樣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辰的後腦勺，仿佛要在上面燒出兩個洞來。
“姐，我不急。”
蘇玥的聲音甜得發膩，卻聽得林辰後背發涼，
“姐夫第一次來，作爲小姨子，我不得好好‘招待’一下？畢竟……我們這麼‘有緣’。”
她在“有緣”兩個字上咬得很重。
林辰剛換好拖鞋直起腰，就對上了蘇玥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咳，那個……蘇玥是吧？”
林辰硬着頭皮，拿出了他在大院裏練就的厚臉皮神功，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請多關照。那天搶車的事兒，確實是哥不對，改天哥請你吃飯賠罪。”
先發制人。
既然你用“搶車”當借口，那我就把這個借口坐實了。
蘇玥眯了眯眼，顯然沒想到這混蛋入戲這麼快。她冷哼一聲：
“吃飯就不必了。姐夫只要別再‘迷路’就行。畢竟這京城雖大，也就是個圈，指不定哪天又在哪個‘奇怪’的地方碰上了。”
話裏有話。
蘇晴有些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
“你們倆……真的只是搶車這麼簡單？”
“當然！”
“不然呢？”
兩人異口同聲，默契得讓人發指。
蘇晴搖了搖頭，似乎懶得深究這些細枝末節。
她看了一眼腕表，雷厲風行地說道：
“行了。林辰，你的房間在二樓左手邊，次臥。玥玥在右手邊。
主臥是我住。三樓是書房和健身房，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上去。”
“明白，長官。”林辰立正敬禮，姿勢極其不標準。
“還有。”蘇晴指了指客廳，
“公共區域保持整潔。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臭襪子和遊戲手柄到處亂扔。
另外，每天晚上十點前必須回家，如果有特殊情況，提前報備。”
林辰苦着臉：
“蘇總，我是來同居的，不是來坐牢的。十點？夜生活才剛開始好嗎？”
“那是你以前的夜生活。”
蘇晴放下咖啡杯，語氣不容置疑，
“現在，你的身份是我的未婚夫。我不希望明天頭條上出現‘蘇氏集團準女婿深夜買醉’的新聞。聽懂了嗎？”
林辰張了張嘴，想反駁，但看到蘇晴那雙不帶感情的眸子，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得，聽您的。誰讓您是金主爸爸呢。”
“很好。”蘇晴滿意地點點頭，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臉色微變，
“公司有個緊急會議，我要去書房處理一下。你們自便。玥玥，幫我也盯着點他，別讓他把家拆了。”
說完，蘇晴踩着拖鞋，噠噠噠地上樓去了。
隨着三樓書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一樓大廳的氣氛，瞬間從“三方會談”變成了“單挑擂台”。
空氣凝固了三秒。
蘇玥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
她把手裏的糖棍精準地彈進垃圾桶，然後一步步朝林辰逼近。
林辰下意識地後退，直到背部抵上了冰冷的玄關櫃。
“那個……小姨子，有話好說。”
林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君子動口不動手。”
“誰跟你是君子？”
蘇玥走到林辰面前，仰起頭。
她個子不矮，但在林辰一米八五的身高面前，還是顯得有些嬌小。
但這並不妨礙她爆發出驚人的氣場。
“林辰是吧？”
蘇玥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戳在林辰的胸口，
“那天早上，你跑什麼？”
林辰只覺得胸口被戳得生疼。這丫頭，手勁兒還挺大。
“大姐，那種情況，我不跑難道等着過年嗎？”
林辰壓低聲音，生怕樓上的蘇晴聽見，
“咱們都是成年人，酒後亂……那啥，意外，純屬意外。醒來多尷尬啊，我這是爲了維護雙方的體面。”
“體面？”蘇玥氣笑了，
“你把老娘一個人扔在酒店，連房費都是我付的！這就叫體面？！”
林辰一愣，隨即從兜裏掏出手機：
“多少錢？我轉你。雙倍。”
“滾！”蘇玥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機，
“誰稀罕你的臭錢！”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
那天早上的羞憤、這兩天的尋找、以及剛才開門看到這混蛋居然成了自己姐夫的震驚，
所有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恨不得咬這貨一口。
“我問你。”蘇玥壓低聲音，眼神凶狠，
“你跟我姐，到底怎麼回事？你這種渣男，配得上我姐嗎？”
“配不上，絕對配不上。”
林辰立馬點頭，一臉誠懇，
“你也看見了，我是被逼的。你姐那是看中了我‘廢物’的潛質，拉我當擋箭牌呢。其實我內心是拒絕的，真的。”
“少跟我貧。”蘇玥冷哼一聲，上下打量着林辰，
“我不管你們是真結婚還是假結婚。總之，那天晚上的事，你要是敢讓我姐知道一個字……”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死給你看。”
林辰：“……”
這威脅，還挺別致。
“放心。”林辰舉起三根手指發誓，
“這段記憶我已經格式化了。現在的我，純潔得像一張白紙。那天晚上？哪天晚上？我只記得我在家睡覺，夢見被一只小野貓撓了一下。”
蘇玥臉一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敢說！”
“不說不說。”林辰趕緊閉嘴。
蘇玥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似乎在評估這個“盟友”的可靠性。
半晌，她才收回目光，雙手抱胸，恢復了那副傲嬌的模樣。
“行吧。既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就暫時休戰。”
蘇玥撇了撇嘴，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以後在這個家裏，你得聽我的。”
“憑啥？”林辰不樂意了，
“我可是你姐夫。”
“憑我有你的把柄。”
蘇玥晃了晃手機，
“那天在酒吧，雖然沒留聯系方式，但我可是拍了照片的。
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照片發給我姐，告訴她你是個什麼貨色。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解釋。”
林辰倒吸一口涼氣。
大意了。
這年頭的姑娘，防範意識都這麼強嗎？
“行，算你狠。”林辰咬牙切齒，
“說吧，你想幹嘛？”
“還沒想好。”蘇玥得意地揚起下巴，像只鬥勝的小公雞，
“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現在，幫我把那堆快遞搬到我房間去。全是畫材，重死了。”
她指了指玄關角落裏堆積如山的快遞盒。
林辰看了一眼那堆比他還高的盒子，又看了看那個正哼着歌往沙發上一躺、翹着二郎腿刷手機的“小姨子”。
造孽啊。
這哪裏是同居？這分明是給蘇家當長工來了！
“搬就搬。”林辰認命地脫下外套，露出裏面那件鬆垮的T恤，
“誰讓我欠你的呢。”
他彎腰搬起一個死沉的箱子，嘴裏嘟囔着：
“這都買的什麼？石頭嗎？”
蘇玥頭也不抬，一邊刷着短視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那是石膏像。小心點，摔壞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林辰翻了個白眼，認命地當起了苦力。
搬完最後一箱東西，林辰已經累出了一身汗。
他癱在沙發的一角，喘着粗氣，感覺自己這具被酒精掏空的身體急需補給。
“水。”林辰沖蘇玥喊了一聲。
蘇玥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廚房：
“自己倒。沒長手啊？”
“……”
林辰掙扎着爬起來，走進那個比一般人家客廳還大的開放式廚房。
打開雙開門的大冰箱，裏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依雲水、脫脂牛奶和各種有機蔬菜。
沒有可樂。沒有啤酒。沒有快樂水。
“這日子沒法過了。”
林辰拿出一瓶依雲，擰開灌了一口，感覺嘴裏淡出個鳥來。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蘇晴處理完工作下來了。
她換了一身更加休閒的衣服，手裏拿着一個平板電腦。
看到癱在沙發上的林辰和另一邊玩手機的蘇玥，她挑了挑眉。
“相處得不錯嘛。”
蘇晴走過來，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看來你們已經達成某種共識了？”
林辰和蘇玥對視一眼。
空氣中火花帶閃電。
“是啊，姐夫……人挺好的。”
蘇玥咬着牙，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剛才還幫我搬東西呢。特別勤快，一點都不像你說的那種‘廢物’。”
“是嗎？”蘇晴有些意外地看了林辰一眼，
“看來激將法有用。林辰，既然你這麼有活力，那晚飯就交給你了。”
“啥？”林辰剛喝進去的水差點噴出來，
“我做飯？蘇總，您沒搞錯吧？我只會煮泡面。”
“沒關系。”蘇晴點開平板，調出一個菜譜頁面，遞給林辰，
“照着做。食材冰箱裏都有。這也是同居考核的一部分——生活技能。”
“我不……”
“一百萬零花錢。”蘇晴淡淡地吐出一個數字。
林辰的話瞬間卡在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綻放出菊花般的笑容：
“得嘞！您想吃啥？紅燒排骨還是清蒸鱸魚？我這就去百度……哦不，去研究！”
爲了錢，不寒磣。
林辰抓起平板，雄赳赳氣昂昂地沖進了廚房。
蘇玥看着林辰的背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姐，你從哪找來這麼個活寶？”
蘇玥湊到蘇晴身邊，好奇地問道，
“看着挺沒正形的，不過……還挺好玩。”
蘇晴看着廚房裏那個手忙腳亂的身影，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
“是挺好玩。”她輕聲說道，
“比那些帶着面具的假人，有意思多了。”
廚房裏。
林辰一邊對着平板上的教程切蔥，一邊在心裏瘋狂吐槽。
“切蔥絲？這特麼是切木頭吧！”
“油溫五成熱？五成熱是多少度？拿手試嗎？”
就在他跟一塊姜較勁的時候，兜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死黨趙磊發來的微信。
【趙大頭】：哥，活着沒？要是犧牲了，我就把你的硬盤格式化了，留你清白在人間。
林辰冷笑一聲，單手回復。
【林辰】：滾。老子好着呢。正在給兩大美女做飯。這就是齊人之福，你不懂。
【趙大頭】：（鄙視表情）做飯？你確定的不是炸廚房？
林辰收起手機，看着鍋裏開始冒煙的油，突然產生了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滋啦——！”
一聲巨響，伴隨着沖天的火光。
“臥槽！着火了！”
林辰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公寓。
客廳裏，蘇晴和蘇玥同時站了起來。
“林辰！”
當兩人沖進廚房時，只看到林辰舉着鍋蓋，一臉黑灰，像個剛從煤窯裏爬出來的難民。
而鍋裏那條可憐的鱸魚，已經變成了焦炭。
蘇晴看着滿屋子的煙，揉了揉太陽穴。
蘇玥則是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
“姐夫，你這哪是做飯啊。”
蘇玥指着林辰那張黑臉，
“你這是在煉丹吧？”
林辰透過煙霧，看着這對笑得花枝亂顫的姐妹花，突然覺得，這修羅場……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熬。
至少，這冷冰冰的豪宅裏，終於有了點煙火氣。
雖然這煙火氣，稍微有點嗆人。
“笑什麼笑！”林辰抹了一把臉，露出一口白牙，
“這叫‘炭燒極品黑鱸’，懂不懂藝術？！”
蘇晴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過去關掉火，打開抽油煙機的強力模式。
“行了，別貧了。”
她拿過林辰手裏的鍋蓋，語氣雖然嫌棄，動作卻很自然地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去洗把臉。我來做吧。”
那一瞬間，林辰看着近在咫尺的蘇晴，聞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髒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這女人……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但他並沒有看到，站在後面的蘇玥，看着兩人“親密”的互動，
笑容漸漸收斂，眼神裏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
那是屬於少女心事裏，最初的酸澀。
這京市的煙火，才剛剛點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