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薄霧灑在自由港灣的石板路上,洛千羽站在旅店門口,深深吸了一口帶着鹹味的空氣。昨夜那場騷動的痕跡早已被清掃幹淨,只有牆角幾處焦黑的痕跡暗示着發生過什麼。他緊了緊身上的粗布外套——這是昨晚向老板娘購買的二手衣物,雖然粗糙,但能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像個外鄉人。
街道上已經熱鬧起來。商販們推着吱呀作響的木車,叫賣着新鮮的面包和奶酪;幾個穿着統一制服的少年抱着厚厚的賬本匆匆走過;遠處鐵匠鋪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洛千羽注意到,幾乎每個街角都站着穿黑袍的巡邏者,他們胸前銀色的天平徽章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先生要買護身符嗎?"一個佝僂的老婦人突然攔住他,從髒兮兮的圍裙裏掏出幾個木雕的小掛件,"能防審判之眼的窺視。"
洛千羽本想拒絕,卻注意到其中一個掛件上刻着類似東方符文的圖案。他接過仔細端詳,發現那只是個拙劣的模仿品,但確實蘊含着微弱的魔力。
"多少錢?"他用生硬的通用語問道。
老婦人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五個銅板,外鄉人。"
這個價格明顯虛高,但洛千羽還是付了錢。作爲交換,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這些符號是什麼意思?"
"聖安德魯符文,"老婦人壓低聲音,"能幫施法者隱藏魔力波動。當然,"她突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現在說這些是違法的。教會說只有聖光魔法才是正統。"
洛千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護身符收入懷中。離開前,老婦人又塞給他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潦草地畫着幾個街區的簡圖,某些建築被特別標注出來。
"小心那些畫紅叉的地方,"老婦人耳語道,"審判所的暗哨。"
按照地圖的指引,洛千羽決定先熟悉城市布局。他沿着主街漫步,刻意放慢腳步,觀察着這座西方城市的細節。與東方亭台樓閣的精致不同,這裏的建築厚重而實用,花崗岩砌成的牆壁上爬滿了鐵制的管道,不時噴出蒸汽——這是西方特有的"煉金供暖系統"。
轉過一個街角,洛千羽突然感到一陣微弱的魔力波動。他循着感覺來到一個小廣場,中心立着一座破損的噴泉。噴泉早已幹涸,池底積滿了落葉,但洛千羽能感覺到,這裏曾經是個魔力節點。現在,只有幾縷稀薄的魔力像垂死之人的呼吸般微弱地起伏着。
"別看那個噴泉了,年輕人。"
洛千羽回頭,看見一個戴着眼鏡的老者坐在廣場長椅上,正在翻閱一本厚重的書籍。老者灰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黑色長袍的領口繡着金色的紋章——這是洛千羽後來才知道的學者標志。
"那噴泉二十年前就枯竭了,"老者頭也不抬地說,"自從大主教下令淨化城市魔力節點後,這樣的地方越來越多了。"
洛千羽走近幾步,謹慎地問道:"淨化?"
老者這才抬起頭,透過鏡片打量着他。"你不是本地人。"這不是疑問句。"東方來的?"
見洛千羽點頭,老者合上書本,露出封面上的燙金標題:《聖羅蘭大陸魔法史·禁閱版》。"教會認爲某些魔力節點被'污染'了,需要聖光淨化。結果就是,"他指了指噴泉,"這些地方變成了魔法荒漠。"
洛千羽想起羊皮卷上提到的魔力枯竭,正想再問些什麼,老者卻突然緊張起來,迅速將書本塞進懷中。"審判官來了,"他低聲警告,"快走,別連累我。"
洛千羽還沒來得及反應,老者已經匆匆離去。他轉身看到三個黑袍人正從廣場另一側走來,爲首的舉着一個發光的金屬羅盤,似乎在探測什麼。洛千羽本能地按住懷中的羊皮卷,感受到它傳來的微弱溫熱。
他迅速融入人群中,但那個舉着羅盤的黑袍人突然抬頭,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過廣場。洛千羽低下頭,假裝對路邊一個賣香料的小攤感興趣。他能感覺到黑袍人的視線在自己背上停留了幾秒,然後移開了。
"異端反應消失了,"他聽到黑袍人低聲對同伴說,"可能是誤報。"
等黑袍人走遠,洛千羽才鬆了口氣。香料攤主——一個滿臉雀斑的少女好奇地看着他。"第一次見審判官?"她咯咯笑着,"你剛才的樣子就像見了龍的兔子。"
洛千羽勉強笑了笑,買了一把據說能"提神醒腦"的西方香料作爲掩飾。離開廣場後,他決定去城市西南方向探查羊皮卷指示的地點。
隨着深入城市,建築逐漸變得低矮破舊,街道也狹窄起來。這裏的居民眼神警惕,看到陌生人會迅速關上窗戶。洛千羽注意到許多房屋的門框上都刻着簡單的符文——有些是祈求平安的,有些則是警告。
在一處三岔路口,羊皮卷的溫熱感突然變得強烈。洛千羽假裝系鞋帶,趁機觀察四周。路口左側是一排緊閉的商鋪,右側是個廢棄的小教堂,正前方則是一條通往山坡的碎石路。羊皮卷的感應指向教堂方向。
教堂的木門已經腐朽,彩繪玻璃所剩無幾。洛千羽謹慎地靠近,發現門上的鎖早已被人撬開。他輕輕推開門,黴味和塵土氣息撲面而來。
教堂內部比外觀更加破敗。長椅東倒西歪,祭壇上的聖像被人故意損毀,地面散落着燒焦的紙張。但引起洛千羽注意的是牆壁上的壁畫——雖然大部分已經剝落,但仍能辨認出一些圖案:一個手持天平的巨人腳下踩着扭曲的人形,周圍環繞着十二個星辰。
羊皮卷突然劇烈發熱。洛千羽退到牆角陰影處,小心地取出它。在昏暗的光線下,羊皮卷上的符文發出明亮的藍光,組成了一個立體的地圖投影。投影中心正是這座教堂,而光點則指向祭壇下方。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洛千羽迅速收起羊皮卷,閃身躲進告解室。透過木格柵,他看到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溜進教堂,警惕地環顧四周後,開始熟練地翻找着什麼。
"肯定在這附近,"其中一個少年嘟囔着,"老尼克說看到過發光的東西。"
"要是被審判官發現我們找魔法物品..."另一個聲音發抖。
"閉嘴,不想要金幣了?"
洛千羽屏住呼吸。兩個少年逐漸接近祭壇,其中一個突然驚呼:"這裏!石板是鬆動的!"
他們費力地移開祭壇前的一塊石板,下面露出一個暗格。但暗格裏空空如也,只有一些黑色的灰燼。
"該死!又被搶先了!"
兩人咒罵着離開了。等腳步聲完全消失,洛千羽才從藏身處出來,走到祭壇前。暗格確實空空如也,但他注意到灰燼中有一個沒被燒盡的小角——那是一張紙的邊緣,上面還能看到半個符文。
洛千羽用手指輕觸那個符文,突然一陣刺痛。他猛地縮回手,發現指尖滲出了一滴血。更奇怪的是,血滴在接觸符文的瞬間就被吸收了,接着整個暗格發出微弱的紅光,浮現出一行文字:
"唯有血裔可開啓。"
血滴在石板上形成細小的溪流,沿着看不見的紋路蔓延。洛千羽驚訝地看着這些血線組成了一個復雜的圖案——與他羊皮卷上的某個符文驚人地相似。
隨着一聲輕響,祭壇後的牆壁緩緩移開,露出一個狹窄的通道。通道內漆黑一片,但洛千羽能感覺到強烈的魔力波動從中涌出,與他羊皮卷上的符文產生共鳴。
正當他猶豫是否要進入時,懷中的羊皮卷突然自動展開,上面的文字發生了變化:"禁忌之秘,唯銘刻者可解。"
洛千羽深吸一口氣,從行囊中取出火石點燃準備好的火把。火光驅散了通道口的黑暗,照出向下延伸的台階。台階上覆蓋着厚厚的灰塵,但隱約能看到幾個新鮮的腳印——有人最近來過這裏。
他小心地踏入通道,身後的牆壁無聲地合攏。通道內的空氣沉悶而幹燥,牆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還在微弱地發光。這些符文風格各異,有些明顯來自不同時代、不同流派,但都被強行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和諧。
越往下走,魔力波動越強烈。洛千羽感到太陽穴開始抽痛,這是魔力過載的征兆。在東方的訓練讓他能夠調節自身魔力流動,但這裏的魔力如此混亂,就像無數條河流在互相沖撞。
台階盡頭是一扇鐵門,門上蝕刻着一個巨大的眼睛圖案。當洛千羽靠近時,那只眼睛突然轉動,直視着他。一個沙啞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
"名諱。"
洛千羽一驚,差點失手掉落火把。他鎮定下來,想起東方古籍中類似的守護結界。"洛氏千羽,"他用母語回答,"東方銘刻者。"
眼睛圖案閃爍了幾下,似乎在驗證什麼。片刻後,鐵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個圓形的石室。
石室中心是一個石台,上面放着一本破損的典籍。典籍的封皮已經腐朽,但還能辨認出燙金的標題:《本源符文的七重解讀》。石台周圍的地面上刻着一個復雜的魔法陣,七個節點上各放着一塊不同顏色的水晶。
洛千羽謹慎地靠近,發現典籍被一道透明的能量場保護着。他試探性地伸出手,能量場立刻顯現出七彩的光芒,將他的手彈開。
羊皮卷再次發熱。洛千羽將它展開,發現上面新增了一段文字:"唯有理解符文者,方可觸碰本源。"
他仔細觀察地面上的魔法陣,認出這是東方古籍中記載過的"七曜封印陣"。七個水晶分別代表日、月、金、木、水、火、土七種力量,必須按特定順序激活才能解除封印。
洛千羽盤腿坐下,開始冥想。在東方時,他曾跟隨族長學習過基礎符文理論,但眼前這個陣法要復雜得多。他嚐試用銘刻天賦去"閱讀"那些符文,腦海中立刻涌入大量信息——這是歷代守護者留下的知識碎片。
不知過了多久,洛千羽睜開眼睛。他按照冥想中得到的啓示,依次觸碰七塊水晶:先是代表"水"的藍色水晶,然後是"木"的綠色,"金"的白色,"火"的紅色,"土"的棕色,"月"的銀色,最後是"日"的金色。
每激活一塊水晶,魔法陣就亮起一部分。當最後一塊金色水晶被激活時,整個石室光芒大盛,保護典籍的能量場緩緩消散。
洛千羽小心地拿起《本源符文的七重解讀》,書頁在他手中自動翻動,停在某一頁上。這頁記載着一個特殊的符文——與羊皮卷上發光的鑰匙圖案一模一樣。旁邊的注釋寫道:
"此乃本源之鑰,唯有銘刻者可持有。慎之,慎之。"
正當洛千羽準備仔細閱讀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石室震動起來。灰塵從頂端簌簌落下,遠處隱約傳來喊叫聲和金屬碰撞聲。
有人闖入了教堂,而且來者不善。
洛千羽迅速將典籍塞入懷中,同時注意到石台上還有一個小暗格。暗格裏放着一枚銀色的戒指,戒面刻着微型的符文陣。他來不及細看,將戒指也收了起來。
震動越來越劇烈,一塊碎石從頂端砸落,險些擊中他。洛千羽環顧四周,發現石室另一側有一條狹窄的通道,似乎是緊急出口。他貓着腰鑽進去,通道低矮潮溼,只能匍匐前進。
爬行了約莫十分鍾,通道開始上升。洛千羽的膝蓋和手掌都被粗糙的石壁磨破了,但他不敢停下。身後的震動和響聲越來越近,似乎追兵就在不遠處。
終於,通道盡頭出現了一絲光亮。洛千羽奮力推開擋路的石板,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廢棄的倉庫。倉庫裏堆滿了發黴的麻袋和生鏽的工具,但至少暫時安全。
他靠在牆邊喘息,懷中的典籍和戒指沉甸甸的。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教堂方向的天空泛着不祥的紅光,隱約還能聽到警鍾聲。
洛千羽決定先回旅店。他繞了好幾條小巷,確認沒有跟蹤後才回到"遠航者"。老板娘看到他滿身灰塵的樣子,只是挑了挑眉,什麼也沒問。
回到房間,洛千羽立刻鎖好門窗,拉上窗簾。他點亮油燈,小心地取出今天的收獲:《本源符文的七重解讀》和那枚銀色戒指。
典籍的扉頁上有一段褪色的文字:
"致後來的銘刻者:當你讀到這些文字時,說明魔力枯竭已經開始了。這本書記載了七種解讀本源符文的方法,但只有一種是真實的。選擇錯誤,你將萬劫不復。"
洛千羽的指尖輕輕撫過這段文字,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沉重。窗外,自由港灣的夜色漸深,而他的冒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