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的內心波瀾微起,面上卻依舊古井無波。她緩緩起身,不急不徐地收拾好自己的攤位,將帆布招牌和籤筒銅錢都收進一個布袋裏。整個過程從容鎮定,仿佛剛才引起轟動的人並不是她,而她也並非即將離去,只是在整理雜物。
周圍的攤主們都用復雜的眼神看着她。有羨慕,有嫉妒,也有純粹的好奇。那個被稱爲金半仙的山羊胡老頭,更是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眼神裏滿是酸意。
蘇清對這些目光恍若未覺,她挎上布袋,像個尋常的遊客一樣,開始在市場裏閒逛起來。她的腳步看似隨意,卻總是在不經意間,離那個堆滿雜物的攤位越來越近。
那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皮膚黝黑,正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短視頻,對攤位上的生意顯得漠不關心。蘇清走到攤前,蹲下身子,先是拿起一個生了綠鏽的銅鎖頭,掂了掂問道:“老板,這個怎麼賣?”
攤主頭也不抬:“一百。”
蘇清放下鎖頭,又拿起一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碗底的款識模糊不清。“這個呢?”
“五十。”攤主的聲音裏透着一絲不耐煩,仿佛嫌她耽誤了自己看視頻。
蘇清不以爲意,手指又劃過幾件零碎,最後才仿佛不經意地點了點那方積滿灰塵的硯台:“老板,我看這幾件東西都挺有年代感的,就是品相差了點。這個……這個像石頭的玩意兒,要是跟這碗一起要了,算個添頭,給我便宜點唄?”
她的語氣輕鬆自然,就像一個不懂行,純粹圖個新鮮的小姑娘。
攤主終於抬起眼皮瞥了那硯台一眼,眼神裏滿是嫌棄:“那破玩意兒是我從鄉下收破爛時順手捎回來的,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是幹啥的。你要是真想要,連着那破碗,你給六十塊錢,趕緊拿走。”
“六十?”蘇清故作猶豫,“有點貴了,這碗都破了……”
她正要繼續講價,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卻從旁邊插了進來。
“喲,這不是剛才大顯神威的蘇小師傅嗎?怎麼,不算卦了,改行來淘換寶貝了?”
來人正是那金半仙。他背着手,踱着步子走過來,一雙小眼睛在那方硯台上滴溜溜地轉,顯然是起了疑心。他剛才可是親眼看見蘇清盯着這個角落看了好一會兒。這個小丫頭邪門得很,她看上的東西,難不成真有什麼門道?
攤主一見是金半仙,也來了精神,連忙站起身:“金大爺,您給瞧瞧,這丫頭看上我這塊石頭了。”
金半仙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彎下腰,眯着眼睛仔細打量那方硯台。他伸出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又用指甲刮了刮上面的塵土,眉頭緊鎖,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蘇清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她知道這種混跡市場多年的老油條,最擅長的就是咋咋呼呼,借機抬價。
半晌,金半仙直起身子,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煞有介事地對攤主說道:“老張,你這東西收得可不怎麼樣啊。這玩意兒,料子是石頭不假,但質地疏鬆,聲音發悶,根本不是什麼好硯材。你看這刀工,粗糙不堪,邊角還有磕碰,八成是近代某個學徒工的練手之作,扔在路邊都沒人撿。小丫頭,你買這玩意兒幹嘛?想撿漏?你還嫩了點!”
他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充滿了“專業”的評判,既貶低了東西,又順帶嘲諷了蘇清。
攤主一聽,頓時泄了氣,原來真是塊破石頭。
蘇清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像是鬆了口氣,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微笑:“還是金大爺您有眼力。我就是看着它黑乎乎的,挺古樸的,想買回去給我爺爺當個筆洗或者煙灰缸,他老人家就喜歡這些老舊的玩意兒。”
她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既解釋了購買的動機,又順着金半仙的話把硯台的價值貶到了塵埃裏。
金半仙一愣,他本想借機抬價,讓蘇清吃個癟,沒想到對方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這讓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後面的話全給堵了回去。他要是再堅持說這東西是寶貝,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哼,小姑娘家家的,淨花冤枉錢。”金半仙討了個沒趣,只能悻悻地丟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攤主見狀,也徹底斷了念想,不耐煩地對蘇清擺擺手:“行了行了,五十塊,不能再少了,趕緊拿走。”
蘇清爽快地掃碼付了錢,將那只破碗和硯台一起裝進自己的布袋裏。她直起身,對攤主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走出潘家園的大門,拐進一條僻靜的胡同,蘇清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幾分。她從布袋裏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方硯台,入手微涼,質感沉重。拂去表面的浮塵,指尖的觸感細膩溫潤,絕非金半仙口中所謂的劣質石頭。
她抱着這塊“石頭”,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那是一座位於京城二環內的小小的四合院,院子不大,卻打理得幹淨雅致。院中一棵老槐樹枝繁葉茂,樹下擺着一張石桌,幾個石凳。這裏是她從師父手中繼承下來的唯一遺產。
蘇清將硯台放在石桌上,打來一盆清水,取過一塊軟布,開始細細地清洗。隨着積年的塵垢被一點點洗去,硯台的真容也逐漸顯露出來。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的紫黑色,質地細膩得如同嬰兒的肌膚,表面隱隱有流光閃爍,仿佛將整片星空都融入了其中。硯台的形制極爲古樸,邊緣雕刻着祥雲紋路,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在硯台的背面,赫然刻着兩個古篆——“紫虛”。
蘇清的心髒怦怦直跳。她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縷微不可見的淡金色氣息,那是她自幼修煉的靈力。她將這縷靈力,輕輕地點在了“紫虛”二字之上。
刹那間,整方硯台仿佛活了過來!
只見那深邃的紫黑色硯身上,一道道淡紫色的光華如同呼吸般亮起,沿着古樸的雲紋緩緩流淌,最終匯聚於硯池之中。一股精純而磅礴的靈氣從硯台上升騰而起,將蘇清整個人籠罩其中。這股氣息溫和而浩瀚,讓她體內的靈力都隨之歡快地運轉起來。
果然是法器!而且是品階極高的輔助性法器!
蘇清的師門傳承自上古,精通符籙、陣法、相術。其中,符籙一道對工具的要求最高。一張上好的符紙,一支飽含靈性的朱砂筆,一方能夠承載靈力的靈硯,三者缺一不可。師父仙逝後,只留給她一些基礎的工具,繪制一些簡單的清心符、平安符尚可,但若想繪制更高階的符籙,便力有不逮。
而眼前這方“紫虛硯”,其中蘊含的“鴻蒙紫氣”,正是傳說中繪制天地玄符的最佳媒介!它不僅能承載靈力,更能將靈力提純、放大,讓符籙的效力提升數倍不止!
這簡直是爲她量身定做的至寶!
蘇清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撿到寶了。這方紫虛硯,足以讓她在玄學之路上,邁出一大步。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正準備嚐試用這方靈硯繪制一道符籙,口袋裏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一個陌生的號碼,但她卻認得,這是早上劉建國硬塞給她的名片上的號碼。
她劃開接聽鍵,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劉建國焦急萬分、幾近崩潰的聲音。
“蘇師傅!蘇大師救命啊!出大事了!我兒子……我兒子他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