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機屏幕，視頻裏那三根粉色鈴鐺頭繩整齊地掛在儲物櫃上，像某種無聲的回應。
可還沒來得及回她一句，周阿姨的便利店小程序突然彈出一條推送：“今日限定福利——客服小哥同款愛情甜品，第二份半價。”
心跳漏了一拍。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沖，電梯還沒到底，手機又震了。王小滿發來一張圖：家長群聊天記錄截圖，蛋糕盒上的太陽花被紅圈標出，下面一行字——“實錘了！客服男送幼師的定情信物，現在全園孩子都在畫這朵花”。
我沖進店門時，收銀台前圍了三四個年輕人，正舉着手機對着玻璃櫃拍照。我的蜂蜜蛋糕被擺在C位，打上了暖光射燈，旁邊立着一塊手寫立牌：“客服君&棉花糖の甜蜜見證”。
周阿姨一見我，笑得眼睛都沒了：“哎喲，主角來了！大家都說這是你們公司的浪漫名場面，我就想着趁熱打個促銷——”
“阿姨，”我聲音有點抖，“這蛋糕……不能賣。”
她愣了一下。
“過敏源沒標清楚，真出了事我擔不起。”我掏出錢包，把整個月的早餐錢拍在櫃台上，“剩下的全包了。”
她沒接錢，反而從櫃台底下拿出另一個蛋糕盒，塞進我手裏：“這個沒擺出去，我留着的。你拿走，別的我收下，錢退你。”
我抱着兩個盒子往外走，聽見她在後面小聲說：“鑰匙的事，別急。”
我沒回頭，但手指在盒子邊緣收緊了。
剛走到公司樓下，轉角處走出一個人。張主任站在我面前，手裏捏着手機，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你……知道群裏在傳什麼嗎？”她問。
我點頭。
她劃開屏幕，遞到我眼前。截圖裏，遊戲小鎮的街道上，“客服君&棉花糖，鎖了！”那行噴漆被放大，底下是家長的語音轉文字：“我們交學費不是讓孩子學網戀的！老師自己沉迷虛擬情侶，還帶壞班風！”
“晚晴今天改了三遍教案。”她聲音壓得很低，“就爲了把‘觀察雲朵形狀’改成‘自然認知活動’，怕再被說教孩子幻想。”
我沒說話。
“她沒刪頭繩。”張主任看着我，“反而戴了三根新的。”
我抬頭。
她把手機收回去，語氣忽然鬆了一點：“我不是來問責的。我只是……沒想到你們那個遊戲，能變成那樣。”
我懂她的意思。誰也沒想到，一個客服隨手建的模型，會變成全公司轉發的“微浪漫地標”，更沒人想到，它會反過來咬我們一口。
“投訴電話開始多了。”她說完這句，轉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風吹得手裏的蛋糕盒邊緣有點涼。
回到工位，電腦剛亮屏，彈窗就炸了出來——【您已被58位客戶投訴，請立即處理】。
點開列表，清一色復制粘貼的話術：“你們客服勾引幼兒園老師，還讓孩子畫畫網戀情侶！嚴重影響教育環境！”
我手指懸在“批量關閉”上，想起昨天經理那句“挺有才啊”。現在這“才”，成了捅向她的刀。
我一條條點開，敲字：“尊敬的客戶，我們重視您的反饋，已轉交相關部門核查。”
敲到第27條時，手有點僵。
這不是工作，是贖罪。
我切回雲盤，想把那個該死的3D模型刪了。文件還在，但狀態變了——【僅可讀，修改受限】。共享權限顯示爲“內部協作組”，更新時間是昨晚21:59，可我確定自己沒動過。
我盯着那個“W”標記，忽然明白王小滿幹了什麼。他沒刪，反而設了保護。
手機震動，遊戲登錄提示跳出來。林晚晴上線了。
我點進去，畫面加載完的瞬間，心猛地沉下去。
火。
我們的小木屋燒起來了。
不是玩家破壞，也不是BUG。火焰從屋頂蔓延，系統NPC尖叫着四散，可操作欄裏所有滅火道具都灰着，無法使用。這不是意外，是強制劇情。
我瘋狂點擊地面，試圖用作物澆水，系統提示：“當前事件不可幹預”。
她站在火場邊緣，角色沒動，頭像安靜地亮着。
我打字：“怎麼回事？”
她沒回。
過了十幾秒，她緩緩轉身，抬起手。一把水晶鑰匙浮現在空中，通體透明，邊緣泛着淡藍光暈。系統自動彈出提示：
【“明日值班至22:00，若你能逃過投訴風波，來幼兒園後門接我。”】
她角色頓了兩秒，隨即——離線。
屏幕黑了一下，刷新回主界面。小鎮還在，但小木屋只剩焦黑地基，中央空地的建築槽位閃爍着紅光，提示：“協作中斷，需重新驗證身份”。
我盯着那把鑰匙的截圖，手指發麻。
它不該存在。遊戲裏從來沒有“水晶鑰匙”這種道具。這是她自己加的，用某種我們都不懂的方式，硬塞進系統裏。
我翻出手機相冊，找到上次她寄明信片時拍的角落——她書桌上有個小擺件，形狀和這鑰匙幾乎一樣。
不是巧合。
我打開客服後台，投訴列表還在滾動。第59條來了，內容和之前一樣，但署名是“趙家長”。
我認得這個姓。
就是那天晚上打來投訴教育基金的客戶，姓趙，聲音冷靜得像在開董事會。現在他也加入了圍剿。
我一條條回復，手指越來越冷。
回復完第58條，我切回遊戲，重新加載小鎮。焦黑的地基還在，但地上多了點東西——那把水晶鑰匙靜靜地躺在廢墟中央，旁邊有一行小字，不是系統字體，像是手寫輸入的：
“別怕被看見，我先看見你了。”
我盯着那句話，忽然想起周阿姨塞給我的小票。翻出來，背面用紅筆畫了把鑰匙，寫着：“晚點再來拿水果。”
她什麼時候懂這些的？
手機又震了。林晚晴發來一條新消息，只有幾個字：
“你還在線嗎？”
我正要打字，頭頂的日光燈閃了一下。
工位對面，王小滿探出頭：“默哥，行政剛通知，創意大賽的評審組要調原始文件，說是要核實投稿人信息。”
我手指一頓。
“我已經把雲盤路徑改了三道權限。”他壓低聲音，“現在只有你能進。但……他們要是走流程查IP呢？”
我看着遊戲裏那把鑰匙，又看向投訴列表裏不斷新增的“趙家長”留言。
火沒滅，風正往樓裏灌。
我點開文件夾，找到“L-05農場復刻版”，右鍵重命名。
輸入：“七十二變”。
系統提示：“名稱合法，是否覆蓋原文件？”
我停頓一秒，點擊確認。
文件圖標刷新的瞬間，遊戲裏那把水晶鑰匙突然轉動了一下，倒影中閃過一間山間小屋的輪廓，窗邊掛着一串鈴鐺。
我還沒來得及截圖，手機黑了。
充電線被誰碰掉了。
我低頭去插，插頭剛碰到接口，辦公室的廣播響了：
“客服部陳默，請到三樓會議室，有人事面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