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宅邸坐落在京市有名的別墅區。
住進來快半個月了,蘇婉卻始終覺得格格不入。
唯一讓她開心的,就是沈時毅給她的卿卿報了音樂課和舞蹈課,還有禮儀、插花等等,給了她給不起的東西。
早上,蘇清柔很早就走了,去舞蹈班練習。
她雖然柔弱,卻很通透,也很努力地抓住機會。
此刻,沈時毅坐在主位,看着報紙,偶爾喝一口咖啡。
他在家時,氣氛總是緩和許多。
沈知意舉止優雅地用着早餐,偶爾會和父親低聲交談幾句公司的事情,完全無視對面的蘇婉。
沈知遙則打着哈欠,目光掃過蘇婉時,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
沈知琅昨晚沒回來,座位空着。
“蘇姨,今天的粥不合胃口嗎?”沈知意忽然抬眼,看向蘇婉幾乎沒動過的碗。
蘇婉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很好吃。”
“是嗎?”沈知遙嗤笑一聲,“我看是有些人山豬吃不了細糠,習慣了清湯寡水,享受不了好東西吧。”
蘇婉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顫抖,低下頭去,不敢接話。
沈時毅從報紙後抬起頭,蹙眉看了沈知遙一眼:“知遙,好好吃飯。”
沈知遙撇撇嘴,沒再說話,但那眼神裏的譏諷絲毫未減。
沈時毅放下報紙,對蘇婉溫和地說:“等下我出去一趟,晚上有個應酬,不用等我吃飯了。”
“好,好的。”蘇婉連忙應聲。
沈時毅起身離開後,餐廳裏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沈家的所有人,都不待見這對母女。
沈知意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也站起身:“我約了人,先走了。”
沈知遙則把盤子一推,發出刺耳的響聲,伸了個懶腰:“沒勁。”
她起身走到蘇婉身邊,故意推了她一下,見她撞上桌子,才得意地晃悠着離開。
蘇婉被撞得身子一歪,隱隱作痛,手扶住桌子才穩住。
旁邊的傭人低着頭,仿佛什麼都沒看見。
飯後,蘇婉打算去花園走走。
剛走到廊下,就聽見兩個正在修剪花枝的傭人低聲交談。
“真當自己是女主人了?先生不在,連杯茶都要人送到手邊。”
“小聲點!不過也是,瞧她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比原先的夫人差遠了。”
“聽說以前就是個小門小戶的,帶着個拖油瓶女兒……”
聲音戛然而止,那兩個傭人看到蘇婉,立刻噤聲,低下頭假裝忙碌,臉上卻沒什麼恭敬之色。
蘇婉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最終什麼也沒說,默默轉身回了屋子。
她回到自己的臥室,坐在梳妝台前,嘆了口氣。
這裏的吃穿用度,確實比以前好了太多太多,不用再爲生計發愁。
可是,那種無處不在的輕視和冷漠,無聲無息地扎在她心上。
她不敢告訴女兒卿卿。
卿卿那麼敏感懂事,知道了只會更難過,更放不開手腳在這個家裏生活。
她也怕卿卿鬧事。
她更不敢告訴沈時毅。
告狀只會顯得她不懂事,挑撥他和子女的關系。
她本就身份尷尬,再落下個搬弄是非的名聲,日子只怕更難熬。
她只是個懦弱的女人,習慣了忍氣吞聲,息事寧人。
能過上現在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已經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有些委屈,能忍就忍了吧。
她對着鏡子,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告訴自己:“挺好的,已經很好了。”
——
一個月後。
傍晚,天色微暗。
蘇清柔剛從市圖書館回來,懷裏抱着幾本藝術史書籍。
她今天穿着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長發用一根淺藍色絲帶低低束着,露出纖細的脖頸,整個人看起來清新又乖軟。
這一個月,她幾乎將所有時間都投入到了各種課程裏。
琵琶、舞蹈、禮儀……她學得極快,連老師都忍不住私下對沈時毅誇贊這位三小姐天賦極高,沉靜有悟性。
沈時毅難得在晚餐時表揚了她兩句,這讓一旁的沈知遙瞬間黑了臉。
她想找茬,可蘇清柔不是在認真上課就是在圖書館,規矩得讓人抓不到一點錯處。
積攢的怨氣,便一股腦兒全撒在了性子懦弱的蘇婉身上。
蘇清柔穿過走廊,正準備回房放書,卻看媽媽蘇婉站在偏廳,一個中年女傭故意將熱湯打翻在她身上。
“哎呀,蘇夫人,對不起對不起,我手滑了……”女傭嘴上說着道歉,眼神裏卻沒什麼誠意,甚至帶着得意。
蘇婉的手背一片通紅,顯然是被燙到了,她疼得眼眶發紅,卻還是勉強搖頭:“算了……”
蘇清柔看着媽媽忍氣吞聲的樣子,快步走過去,聲音比平時拔高了許多:“手滑?這麼燙的湯,你明明是故意往人手上倒?”
那女傭沒料到會被撞見,更沒料到這個一向安靜得像影子似的蘇小姐會突然發聲,一時愣住了。
蘇婉也嚇了一跳,連忙去拉女兒的胳膊:“卿卿,沒事的,她都說了不是故意的……”
“媽!你的手都紅了!”蘇清柔看着媽媽的手,眼圈也跟着紅了,水汽迅速氤氳了那雙漂亮的眸子,看得人心頭發緊。
她轉向那女傭,聲音帶着哭腔,卻異常堅持:“請你道歉!然後立刻去叫醫生來!”
“喲,這是唱哪出啊?”一個嬌縱的聲音插了進來。
沈知遙慢悠悠地晃過來,顯然是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來的。
她雙手環胸,上下打量着蘇清柔,眼神譏誚。
“一個下人手腳不利索,多大點事?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沈知遙斜睨着那女傭,“張媽,下去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那張媽如蒙大赦,趕緊低頭要走。
“站住!”蘇清柔卻倔強地攔了一下,她看着沈知遙,聲音倔強,“她燙傷了人,應該道歉。”
沈知遙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她上前一步,盯着蘇清柔那張即使含着淚也精致得過分的臉。
燈光下,女孩肌膚雪白,眼眶鼻尖泛着紅,唇瓣柔潤,有種驚心動魄的柔弱美感。
這樣的漂亮,刺傷了沈知遙的眼睛。
正愁找不到機會教訓她,今天這不是送上門了。
“給你臉了是不是?”沈知遙猛地抬手。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猝不及防地落在蘇清柔臉上。
蘇清柔被打懵了,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白皙嬌嫩的臉頰上,瞬間浮現出五指紅痕,火辣辣地疼。
她抬手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沈知遙,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蘇婉驚呼一聲,撲過來護住女兒:“二小姐!別打卿卿!是我不小心,都是我的錯。”
沈知遙打了一下,覺得爽快了。
見蘇清柔那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更是火大,抬手又想打第二下。
蘇婉急忙去攔,哀求道:“二小姐,求求你,別動手,要打就打我吧。”
“滾開!老賤人!”沈知遙正在氣頭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就給了蘇婉一個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將蘇婉扇倒在地。
“媽!”蘇清柔驚叫,也顧不上自己的臉疼,立刻蹲下去扶媽媽。
她轉而抬頭怒視沈知遙,聲音顫抖,“沈知遙!她名義上好歹是你的母親!你怎麼能動手打她?”
沈知遙嗤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狼狽的母女倆,語氣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母親?蘇清柔,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你媽進門那天,我爸就跟她籤了協議,沈家的財產,你們一分一毫都別想沾邊!”
“說得好聽點是妻子,實際就是個登堂入室,靠男人養着的情婦罷了!”
她頓了頓,更加得意:“在沈家,誰有權利,誰有財產,才是可以大聲說話的那個!”
“我是爸爸的親生女兒,我姐姐是裴家欽定的少夫人!”
“你們算什麼東西?就算去告狀,你看爸爸會不會爲了你們這兩個外人,說我一句不是!”
蘇清柔扶着臉頰泛紅的媽媽,聽着沈知遙刻薄惡毒的話語,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想反駁,卻被媽媽死死拉着,眼神示意她別說了。
沈知遙看着她那副被打了,都不敢吱聲的可憐模樣,心裏爽快,冷哼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偏廳裏只剩下母女兩人。
蘇清柔看着媽媽手上被燙出的紅痕,和臉上的傷,有些心涼。
她看世界,一向悲觀。
可沈家這些人,還是超乎了她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