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指尖敲擊杯沿的那聲輕響,仿佛一個休止符,強行掐斷了蘇婉清嗓音裏那點搖搖欲墜的哭腔。
“林染!你到底對陳總監做了什麼?他剛才那個樣子……”蘇婉清強壓着心驚,試圖在她一貫的柔弱面具下,找出林染一絲一毫的慌亂。
林染緩緩轉過身,目光平靜地落在蘇婉清臉上。那眼神裏沒有得意,沒有挑釁,甚至沒有多少溫度,只是看着,就讓蘇婉清後續所有預設的指責和表演都卡在了喉嚨裏。
“他需要休息。”林染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你也需要。”
蘇婉清被她這句話噎得一怔,隨即那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你胡說八道什麼……”
“連續三個月,你平均每天比考勤記錄早退一小時十七分鍾。”林染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蘇婉清手腕上那枚新換的鑽石手鏈,語調平鋪直敘,“利用這些時間挪用的款項,夠買幾條這個?”
蘇婉清的臉“唰”地一下白了,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腕間。“你血口噴人!”
“證據在我郵箱草稿箱,收件人是集團監察部。”林染端起那杯已經冷透的咖啡,走到飲水機旁,將褐色的液體慢條斯理地倒掉,“蘇婉清,與其關心陳總監爲什麼突然懂得‘休息’了,不如想想,你自己的‘假期’,會以哪種方式提前到來。”
水流聲沖刷着寂靜,也沖刷着蘇婉清臉上最後一點血色。她看着林染纖細卻挺直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她一直試圖打壓、排擠的女人,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把出鞘的、淬着寒光的刀,刀尖正對準她的咽喉。
她踉蹌着後退一步,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幾乎是落荒而逃。
空曠的辦公室裏,只剩下林染一個人。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葉裏似乎還殘留着前世猝死前那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冰冷的,帶着絕望的鐵鏽味。她能感覺到,那股奇異的力量在成功“修改”了陳明康頭頂的規則後,並未完全消散,像一絲微弱的電流,在她血管裏悄然蟄伏、流淌。
規則之眼……修改規則……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按在太陽穴上,那裏因爲方才精神力的過度集中而泛起細微的脹痛。但這痛楚裏,夾雜着一種新生的、掌控命運的悸動。
陸淮舟。
那個名字在她心尖滾過,帶來一陣復雜的、夾雜着恨意與某種難以言喻探究欲的戰栗。是他默許了這套吃人的規則,是他高高在上地俯瞰着這一切。那麼,當他發現自己也成了規則牢籠裏的困獸時,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 * *
周末兩天,風平浪靜。
陳明康的通訊賬號徹底沉寂,公司大群裏關於他周一是否會來的猜測議論紛紛,卻又在某種無形的壓力下迅速沉寂下去。
周一清晨,林染比平時更早抵達公司。
電梯門在部門所在樓層打開,預料之中的死寂撲面而來。往常這個時候,這裏早已是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電話鈴、鍵盤敲擊聲、陳明康標志性的斥責與“福報”論調交織成令人煩躁的協奏曲。
但今天,沒有。
辦公區空曠得能聽見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嗡鳴。燈只亮了一半,大片大片的工位淹沒在昏暗裏,電腦屏幕全是黑的,椅子整齊地推在桌下,仿佛這裏從未有人工作過。
一種詭異的、被抽空了生氣的寧靜。
林染一步步走進去,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裏被放大,顯得格外清晰。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放下包,沒有坐下,只是環視着這片她前世耗盡生命卻只換來一張冰冷死亡通知書的“戰場”。
血管裏,那股冰冷的力量似乎感應到什麼,再次開始緩慢流淌,帶着微弱的、挑釁般的雀躍。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趙小優發來的消息,連帶着一個從公司大門口直播過來的視頻鏈接。
【小優不怕輸:染染!!驚天大瓜!你快看!!陳總監他……他在公司大門口發瘋了!!!】
林染點開視頻。
畫面有些晃動,顯然是躲在人群後方偷偷拍攝的。公司氣派的旋轉玻璃門前,陳明康穿着皺巴巴的襯衫,頭發凌亂,臉色是一種極度缺乏睡眠後的灰敗。他正對着那扇明明空無一物、卻仿佛有無形牆壁阻擋的玻璃門拳打腳踢,狀若瘋癲。
“開門!讓我進去!我是總監!我要工作!!”他嘶吼着,眼球布滿血絲,“我不能休假!我不能!放我進去!”
兩個保安試圖上前勸阻,卻被他粗暴地推開。他像是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夢魘,拼命想沖進那個象征着他權力與價值的空間,身體卻每一次都被那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徒勞地撞擊在透明的“規則”屏障上。
【狀態:已標記,強制執行中……】
林染看着屏幕上那個狼狽不堪的身影,心底一片冰冷的平靜。前世,他就是用無數個“福報”和“奮鬥”,將她年輕的生命一點點磨碎、榨幹。現在,輪到他自己嚐嚐這“福報”的滋味了。
她關掉視頻,給趙小優回了條信息。
【林染:通知部門所有人,今日因不可抗力,全員帶薪休假。即刻生效。】
信息發出去的瞬間,她清晰地“看”到,以她爲中心,一片無形的、只有她能感知到的“領域”悄然擴張開來,籠罩了整個部門。一條全新的、鮮紅色的規則文字,如同擁有生命般,在所有部門員工的工位上空懸浮、生成——
【規則碎片:強制帶薪休假·領域級】
【狀態:持續生效中……】
幾乎是同時,她的手機開始被無數條私人信息和部門小群的爆炸性討論塞滿。
“真的假的?帶薪休假?”
“公司系統裏我的考勤狀態真的變成‘休假’了!”
“老天爺,我是在做夢嗎?陳總監還在樓下發瘋呢,我們居然放假了?”
“林染說的……她怎麼做到的?”
沒有人在意陳明康的死活,短暫的震驚過後,是劫後餘生般的狂喜和難以置信。壓迫越深,反彈的快樂就越純粹。
林染沒有理會那些紛至沓來的探詢,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晨曦透過玻璃,將她的身影拉得纖細而孤直。她微微仰起頭,目光越過下方如同螻蟻般渺小、仍在徒勞沖擊着門禁的陳明康,投向了這座摩天大樓的最頂層。
那裏,是陸淮舟的領域。
她幾乎能想象出,那位習慣於掌控一切的統治者,此刻正坐在他奢華無比的王座上,聽着屬下關於這場匪夷所思的“集體消失”事件的匯報。他會皺眉嗎?會覺得有趣嗎?還是……會感到一絲規則被挑戰的慍怒?
寒意褪去,一種混雜着重生先知與規則之眼的冰冷力量,在她血液裏奔涌、叫囂。
陸淮舟,你親手打造的、用無數人血肉骸骨堆砌起來的狩獵場,感覺如何?
獵人與獵物的位置,該換一換了。
* * *
頂層,總裁辦公室。
陸淮舟站在整面牆的落地窗前,俯視着腳下如同微縮模型般的城市。他指間夾着一份剛送來的、關於市場部異常休假事件的初步報告,臉色平靜無波,唯有深不見底的黑眸裏,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興味。
“所以,”他開口,聲音冷冽,聽不出情緒,“陳明康被自己的執念擋在了門外,而整個市場部,在同一時間,被一條不存在的規則強制休假了。”
身後穿着黑西裝的特助微微躬身:“是的,陸總。技術部門檢查了所有系統後台,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操作記錄。權限……顯示正常。但規則……確實生效了。”
“規則……”陸淮舟輕輕咀嚼着這兩個字,指尖無意識地在冰涼的玻璃上敲了敲,發出和林染昨夜敲擊咖啡杯沿相似的、清脆的輕響。
他轉過身,將那份報告隨手丟在價值不菲的黑檀木辦公桌上。
“備車。”他邁開長腿,朝門外走去,語調不容置疑,“我親自去看看。”
他倒要親眼見識一下,那個能讓規則失效、又能憑空創造規則的女人,究竟在他的地盤上,編織了一張怎樣的網。
而此刻,林染若有所感,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一個代表着總裁專屬電梯運行的、極少亮起的指示燈,正從頂層開始,穩定地、逐層下降。
他來了。
林染緩緩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帶着一絲狩獵前的殘忍與期待。
她輕輕整理了一下並未凌亂的衣領,抬眸,望向電梯方向。
來吧,陸淮舟。
看看你踏入的,是你親手打造的王國,還是我爲你精心準備的全新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