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冰冷地流淌在書房的地板上,映着顧薇薇那張寫滿了驚駭與不解的臉。
她像一只被扼住了喉嚨的雞,死死地瞪着顧清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面?
顧清晏竟然要主動去見沈伯伯?還選在城西那個荒無人煙的廢棄碼頭?她瘋了嗎?!
她難道不知道,沈伯伯現在對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她剝皮抽筋!她一個人,帶着沈家最致命的把柄去赴約,那不是自投羅網,羊入虎口嗎?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顧薇薇的聲音因爲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嘶啞。她完全無法理解顧清晏的動機。這不合常理,這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顧清晏看着她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要的,就是這種不合常理。
因爲只有最瘋狂的計劃,才能釣出最狡猾的狐狸。
“我想幹什麼,你不需要知道。”顧清晏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冰冷,“你只需要,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達給你的主子。”
她頓了頓,目光如同兩把鋒利的冰錐,狠狠地刺進顧薇薇的眼睛裏。
“記住,是你‘千辛萬苦’找到了名單,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被我發現。懂嗎?”
顧薇薇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她從顧清晏的眼神裏,讀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讓她膽寒的東西——那是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瘋狂,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她突然明白了。
顧清晏不是在自尋死路,她是在設局!
一個用她自己作誘餌,用那份真假未知的“名單”作引線,準備將沈鴻博徹底拖入深淵的,瘋狂賭局!
“我……我明白了。”在那種足以將人靈魂都凍結的目光逼視下,顧薇薇狼狽地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從她踏入這個書房的那一刻起,她就從沈鴻博的棋子,變成了顧清晏手中的刀。
一把,隨時可能被用來捅向舊主的刀。
“很好。”顧清晏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收回目光,不再看地上那個失魂落魄的女人,徑直走到書桌前,拿起一部嶄新的、未開封的手機,扔到了顧薇薇的面前。
“以後,用這個手機,和沈鴻博單線聯系。你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知道。”
說完,她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
門被關上的瞬間,顧薇薇才像是脫力一般,癱軟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她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溼透。
她看着手中那個沉甸甸的油紙包,和那部嶄新的手機,第一次,對自己選擇的這條路,產生了動搖和恐懼。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條細細的鋼絲上,下面,是兩頭正在互相咆哮的猛獸。無論哪一邊失手,她都會摔得粉身碎骨。
……
清晨,沈氏集團。
董事長辦公室內,沈鴻博掛斷了顧薇薇用新號碼打來的加密電話,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正閃爍着一種極度興奮與貪婪的光芒,像一頭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
“城西,十號碼頭……”
他緩緩地念出這個地名,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顧清晏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竟然敢主動約他見面?還妄想用一份名單,來跟他做交易?
真是天真得可笑!
她以爲她是誰?她以爲她手中的那份東西,是能讓她保命的護身符嗎?不,那是她的催命符!
只要拿到了名單,再讓她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所有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至於顧清晏爲什麼會做出如此愚蠢的舉動,沈鴻博根本懶得去深思。在他看來,一個二十歲的黃毛丫頭,哪怕再有些小聰明,終究是嫩了點。或許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或許是背後的人出了什麼問題,讓她不得不鋌而走險。
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機會,已經送到了他的嘴邊。
“林助理。”他按下了桌上的內線電話。
“董事長,您有什麼吩咐?”
“去幫我約一個人。”沈鴻博的聲音壓得極低,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告訴他,我有一筆大生意,要跟他談。”
他拿起筆,在便籤上寫下了一個代號,遞給了林助理。
林助理看到那個代號的瞬間,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之色。
“董事……董事長……您要找他?!”
便籤上,赫然寫着兩個字——
鬼影。
……
時間,過得飛快。
距離約定的日子,只剩下最後一天。
這兩天,江城表面上風平浪靜,但暗地裏,卻是暗流洶涌。
顧氏集團對沈氏的商業狙擊,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沈氏的股價雖然在沈鴻博那番“壯士斷腕”的道歉聲明後,暫時止住了跌勢,但依舊在低位徘徊,元氣大傷。
而顧清晏,則完全從公衆視野裏消失了。她沒有去公司,也沒有任何社交活動,整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讓外界的媒體和商界的對手們,都感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顧家別墅,地下室。
這裏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的射擊訓練場。
“砰!砰!砰!”
清脆的槍聲,在密閉的空間裏回蕩。
顧清晏穿着一身黑色的緊身作戰服,手持一把伯萊塔92F手槍,正對着百米開外的靶子,進行着機械式的射擊練習。
她的動作標準而利落,每一次抬手,瞄準,擊發,都一氣呵成。子彈精準地穿過靶心,留下一個個細小的彈孔。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美麗的眼眸裏,只有一片極致的專注與冷靜。
站在她身旁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他是張叔通過特殊渠道,花重金請來的、曾經服役於國內最頂尖特種部隊的退役教官,代號“山貓”。
“大小姐,您的天賦,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之一。”山貓看着靶子上那近乎完美的成績,眼中閃過一絲由衷的贊嘆,“短短兩天時間,您對槍械的掌控,已經超過了很多訓練了一兩年的老手。”
顧清晏放下槍,取下耳邊的護具,額頭上滲着一層細密的汗珠。
“不夠。”她搖了搖頭,聲音裏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決絕,“還遠遠不夠。”
面對“鬼影”那種級別的殺手,這點花拳繡腿,根本不值一提。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在真正面臨絕境的時候,爲自己多爭取哪怕零點一秒的生機。
“繼續。”
她沒有休息,重新裝填好彈匣,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槍。
冰冷的槍身,貼着她溫熱的掌心,給了她一種奇特的安全感。
前世,她是被烈火焚身的祭品。
這一世,她要做執掌火焰的死神。
……
夜,深沉如海。
城西,十號碼頭。
這裏早已被廢棄多年,平日裏荒無人煙。海風吹過破敗的倉庫,發出嗚嗚的、如同鬼哭般的聲響。
一輛黑色的馳風S級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碼頭入口的陰影處。
車內,沈鴻博坐在後座,閉目養神。他的臉上,帶着一種獵人等待獵物上鉤時的、殘忍的耐心。
“都安排好了嗎?”他淡淡地開口問道。
坐在副駕駛的一個黑衣保鏢立刻恭敬地回答:“董事長放心,整個碼頭,我們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三十二名我們自己的人,全都埋伏在最佳的狙擊點和伏擊位。另外……‘鬼影’先生也已經就位了。只要那個丫頭一出現,保證讓她插翅難飛。”
“很好。”沈鴻博滿意地點了點頭。
爲了今晚的行動,他幾乎動用了自己所有的底牌。三十二個身經百戰的精英保鏢,再加上“鬼影”這個神出鬼沒的頂級殺手,雙重保險,萬無一失。
他不相信,顧清晏那個小丫頭,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晚上十點整,遠處的海平線上,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燈光。
一艘小型的快艇,正以極快的速度,破開漆黑的海面,朝着十號碼頭疾馳而來。
來了!
車內所有人的神經,都在瞬間繃緊!
沈鴻博緩緩地睜開眼,渾濁的老眼裏,迸射出嗜血的光芒。他拿起一個高倍望遠鏡,朝快艇的方向看去。
只見快艇上,只站着一個人。
一個穿着黑色風衣,身形纖細的女人。
正是顧清晏。
快艇靠岸,顧清晏從船上利落地跳了下來。她的手上,提着一個黑色的金屬手提箱。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隱藏在黑暗中的重重殺機。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碼頭的中央,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董事長,要動手嗎?”副駕駛的保鏢請示道。
“不急。”沈鴻博放下了望遠鏡,嘴角勾起一抹貓戲老鼠般的冷笑,“讓她再多活幾分鍾。我要親眼看着她,把名單交出來,然後,在絕望中死去。”
他推開車門,在一衆保鏢的簇擁下,緩緩地,朝着碼頭中央的那個身影,走了過去。
“顧小姐,真是準時啊。”沈鴻博的聲音,在空曠的碼頭上響起,帶着一種勝利者的高傲。
顧清晏抬起眼,看向那個朝自己走來的老人。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平靜得有些反常。
“沈董事長,別來無恙。”
“呵呵,托你的福,還死不了。”沈鴻博在她面前三米處站定,目光貪婪地落在了她手中的那個手提箱上,“東西帶來了嗎?”
“當然。”顧清晏晃了晃手中的箱子,“名單,就在這裏。不過,在把它交給你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說。”
“我父親,究竟是怎麼發現這份名單的?”這是顧清晏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沈鴻博似乎心情很好,竟也不介意在處死她之前,滿足一下她這個“將死之人”的好奇心。
“告訴你也無妨。”他冷笑着說道,“你父親那個僞君子,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裏,卻一直想吞並我的海外生意。他收買了我身邊的一個心腹,從他那裏,得到了名單的線索。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拿到手,就先去見了閻王。”
“原來如此。”顧清晏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現在,你的問題問完了。”沈鴻博伸出手,語氣變得不耐煩起來,“把東西,交給我!”
顧清晏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燦爛,明媚,卻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沈董事長,你是不是覺得,你已經贏定了?”
沈鴻博的眉頭一皺,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安。
就在這時,顧清晏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那個黑色手提箱。
她當着沈鴻博的面,按下了箱子側面的一個紅色按鈕。
“滴——”
一聲輕響,手提箱的密碼鎖,應聲彈開。
然而,裏面並沒有什麼所謂的“名單”。
只有一個不斷閃爍着紅色光芒的、精密的倒計時器。
以及,捆綁在計時器周圍的,整整十二塊C4塑膠炸藥。
計時器上,鮮紅的數字,正在飛速地跳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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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