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躺在柔軟得近乎包裹全身的天鵝絨床墊上,身下是嶄新、帶着陽光和皂角清香的全套床品。房間的隔音極好,窗外的世界一片寂靜,只有中央空調系統發出幾不可聞的送風聲。這與他熟悉的工棚裏此起彼伏的鼾聲、囈語,以及老鼠啃咬東西的窸窣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他睡不着。
十八年的記憶,像一部無聲的黑白默片,夾雜着痛苦的嘶吼和絕望的沉默,在他腦海中反復播放。酒鬼養父揮舞的皮帶落下時尖銳的破空聲,鄉下奶奶因爲他打碎一個雞蛋而發出的、刻薄到極點的咒罵,工頭將十塊錢紙幣扔在地上、用鞋底碾過時那混雜着輕蔑與施舍的眼神,以及無數個在寒風中蜷縮在單薄被褥裏、聽着飢腸轆轆的嗡鳴聲無法入眠的夜晚……這些畫面,與今天所見到的極致奢華、與那幾張看似熱情實則疏離、甚至帶着審視和嫌棄的面孔,形成了荒誕而尖銳的對比,幾乎要撕裂他的神經。
“家”?
這個字眼在他舌尖滾過,只留下冰冷的鐵鏽味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荒謬感。這裏的一切,從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到空氣中彌漫的昂貴香薰,再到那些人身上不經意流露出的、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無一不在提醒他,他是一個闖入者,一個異類。
他知道,樓下那些人,他的“血親”們,此刻恐怕也無人安眠。他們大概在震驚於他的“粗野無禮”,在心疼陳軒的“委屈”,在商討着如何“磨平”他的棱角,如何將他這個突如其來的、不和諧的“意外”,重新納入他們既定了十八年的、平穩而光鮮的軌道。
他翻了個身,面對着窗外沉沉的夜幕,眼神在黑暗中清晰而堅定,像兩顆浸在冰水裏的黑曜石。他不會讓他們如願。他不是來尋求接納和溫暖的,他是來宣告存在的,是來討債的。既然他們用十八年的忽視(無論這忽視是源於痛苦還是習慣性的遺忘)間接塑造了今天這個堅硬、冷漠、滿身是刺的他,那麼,他們就必須承受今天這個他帶來的一切風暴。討好?妥協?那從來不在他的人生詞典裏。
清晨,六點整。
生物鍾讓陳默準時醒來,這是在工地多年養成的、刻入骨子裏的習慣。窗外,天才蒙蒙亮。他利落地起身,沒有一絲賴床的慵懶。他換上自己帶來的幹淨衣物——依舊是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深色運動裝,與這個充斥着高級定制和奢侈品的環境格格不入。他沒有動衣帽間裏那些掛着嶄新標籤、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衣物,那是屬於他們想象中“陳少爺”的行頭,不是他陳默的。這身舊衣服,是他的盔甲,提醒着他從何處來,以及爲何而來。
他推開厚重的實木房門,走下旋轉樓梯。別墅裏靜悄悄的,只有早起的傭人劉姨正在廚房裏輕聲準備早餐,看到他下來,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有些拘謹和小心翼翼的笑容:“小……小默少爺,您起這麼早?早餐還要等一會兒才好。”
“沒事,我習慣早起。”陳默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徑直走向寬敞得可以舉辦小型宴會的餐廳區域。餐廳極其寬敞,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晨曦微露中的花園,景致如畫。長條形的歐式餐桌上已經擺放好了精致的鎏金餐具,在熹微的晨光下閃爍着冰冷而昂貴的光澤。
他沒有坐下,而是走到窗邊,沉默地看着外面。專業的園丁已經開始工作,正小心翼翼地用工具修剪着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造型奇特的灌木。一切都是那麼井然有序,那麼完美無瑕,像一幅被精心裝裱起來的、靜止的油畫。而他,就是闖入這幅畫的一個不和諧的音符,一個帶着底層泥點和粗礪氣息的、活生生的污漬。
七點左右,家庭成員們陸續下樓了。
最先下來的是陳建國和李婉。陳建國穿着絲質睡袍,面色沉靜,看到已經站在餐廳窗邊的陳默,眼中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詫異,但很快便被慣常的威嚴覆蓋,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在主位坐下,拿起傭人及時遞上的、還帶着油墨香的今日財經報紙,將自己與這個剛剛重組、氣氛尷尬的家庭隔離開來。李婉則眼眶紅腫得更加明顯,顯然昨晚哭泣了很久且沒睡好,她看着陳默挺拔卻疏離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帶着濃重的鼻音,溫柔得近乎討好地說:“小默,怎麼起這麼早?是不是認床沒睡好?年輕人要多睡會兒才對身體好。”
“習慣了。”陳默轉過身,回答依舊簡短得像電報,沒有任何展開閒聊的意圖。他的目光掠過李婉紅腫的眼睛,心裏沒有任何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可笑。這些眼淚,是爲他流的嗎?還是爲她自己那被破壞的團圓美夢?
接着下來的是陳軒。他穿着一身質地柔軟、剪裁合體的高級家居服,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略顯疲憊卻依舊溫潤如玉的笑容,那笑容的弧度仿佛經過精心測量。“爸,媽,早上好。”他先乖巧地向父母問好,聲音清朗,然後才將目光轉向陳默,笑容不變,甚至更加溫和關切,“小默,昨晚睡得好嗎?房間還習慣嗎?那床墊是 orthopedic(矯形)款,可能有點硬,你要是不習慣,我讓人換個軟點的。還有什麼需要的隨時跟我說,千萬別客氣。”
他的姿態無可挑剔,言語周到,仿佛昨天那個被強行奪走房間、在衆人看不見的角落暗自握拳、指甲幾乎掐破掌心的人不是他。這份隱忍和演技,讓陳默心裏再次冷笑。
陳默只是瞥了他一眼,連一個音節都懶得發出,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無視,是最高的輕蔑。
這時,三個姐姐也下來了。大姐陳夢依舊是那一絲不苟的職業套裝,頭發挽成嚴謹的發髻,一副準備隨時踏入會議室投入工作的樣子,她看到陳默,目光中的審視多於問候;二姐陳琳穿着絲質繡花的奢華晨袍,打着哈欠,看到陳默時,那白眼幾乎要翻到天際,毫不掩飾自己的厭煩;三姐陳雪則有些怯生生地,穿着可愛的卡通睡衣,躲在最後,偷偷打量着這個讓她感到害怕又陌生的親弟弟。
一家人終於在長得有些誇張的餐桌旁坐定。陳建國坐在主位,李婉坐在他右邊,陳軒自然而然地、仿佛天經地義般坐在了李婉的旁邊,那個緊鄰着女主人的、象征着親密與重視的位置。陳默則獨自坐在了長桌的另一端,靠近門口,一個最邊緣、最像客人的位置。三個姐姐依次坐在中間。座位安排本身,就無聲地宣告了這個家庭的權力結構和親疏關系。
精致的早餐被傭人們有條不紊地端了上來,是標準的西式早餐:單面煎的太陽蛋,焦脆的培根,油亮的香腸,烤得恰到好處的番茄和蘑菇,還有擺放在藤籃裏、散發着麥香的新鮮烤面包,以及晶瑩剔透的果汁和冒着熱氣的牛奶。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精致得如同五星級酒店的廣告圖片。
“小默,多吃點,你看你瘦的。”李婉努力想扮演一個關懷備至的母親,用公筷給陳默夾了一片看起來最焦脆的培根和一個溏心顫巍巍的煎蛋,放到他面前印着繁復家族徽章的精美骨瓷盤裏。
陳默看着盤子裏的食物,沒有動叉子,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我不吃培根,太鹹。煎蛋我要全熟的,這不是。”
李婉夾菜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再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固、碎裂,尷尬和受傷的情緒顯而易見。她訕訕地收回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餐桌上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銀質刀叉輕微碰撞的聲音也消失了。陳建國的目光從報紙上方投過來,帶着明顯的不悅和壓迫感。陳琳直接嗤笑出聲,用叉子用力戳着自己盤子裏的香腸,聲音不大不小,確保每個人都能聽到地嘀咕:“山豬吃不了細糠,窮講究。”
陳軒立刻打圓場,將自己面前那盤看起來幾乎沒動過的、煎得金黃油亮、顯然是全熟的煎蛋,姿態優雅地推到陳默面前,語氣溫和體貼得令人動容:“小默,吃我這盤吧,我還沒動過。我不知道你的口味,下次一定注意。劉姨,麻煩再給我一份煎蛋,跟小默一樣,要全熟的。”他甚至還對着陳默安撫性地笑了笑,仿佛在說“看,哥哥多照顧你”。
這番如行雲流水般的舉動,再次將他的“善解人意”、“委曲求全”和陳默的“挑剔難搞”、“不識好歹”襯托得淋漓盡致。連一旁侍立的劉姨臉上都流露出對陳軒少爺的同情和對陳默少爺的不理解。
然而,陳默卻沒接他那盤“好意”,甚至看都沒看一眼,而是直接抬眼,目光平靜卻帶着一種無形壓力地看向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的劉姨,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在陳述一個最基本的需求:“麻煩給我一碗白粥,一碟鹹菜,如果有饅頭的話更好。”
劉姨徹底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女主人李婉,這完全超出了她的早餐準備清單。
李婉更加無措了,聲音裏帶着懇求:“小默,早上吃這些沒營養,你現在正在長身體,需要補充蛋白質和維生素……”
“我吃了十八年,沒死。”陳默打斷她,目光依舊鎖定在劉姨身上,重復道,“有嗎?”
他的目光很平靜,沒有怒火,沒有威脅,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堅定。劉姨被這目光看得心裏一緊,連忙點頭:“有,有,廚房有早上熬的粥,鹹菜也有,我這就去給您盛,饅頭需要熱一下,很快就好。”
餐桌上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陳建國捏着報紙的邊緣,指節微微發白。陳軒低頭默默吃着新端上來的煎蛋,動作依舊優雅,但握着叉子的手指卻微微收緊,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被徹底無視和挑釁後的陰霾與怒火。他發現自己慣用的、通過體貼退讓來襯托對方無禮、從而掌控輿論和父母偏心的招數,在這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陳默面前,似乎完全失效了。對方根本不接招,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不遵循任何他們設定的規則,我行我素到了極點,這讓他產生了一種事情脫離掌控的強烈不安。
一碗冒着熱氣的白粥,一碟最簡單的醬瓜鹹菜,還有一個冒着熱氣的白面饅頭,很快被放在一個普通的托盤裏端了上來,擺在了陳默面前。普通的白瓷碗,樸素的鹹菜碟,在這張擺滿了精致西式早餐、閃爍着金屬與瓷器冷光的桌子上,顯得格外突兀,像是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闖入者。
陳默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他吃相並不粗魯,甚至可以說有一種奇特的、屬於底層的儀式感,但速度很快,帶着一種在工地上養成的、珍惜時間和食物的效率感,與周圍細嚼慢咽、姿態優雅的其他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建國終於忍無可忍,猛地將報紙拍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杯盤微微晃動。他沉着臉,試圖以父親的權威重新掌握主導權,聲音帶着壓抑的怒火:“陳默!既然回來了,有些事就要跟你立立規矩!家裏的規矩,你要慢慢學,從現在開始就要學!首先,對家人要有基本的禮貌和尊重!長輩給你夾菜,即使不喜歡,也要表示感謝,這是最基本的教養!其次,兄弟姐妹之間要友愛互助,要兄友弟恭!你看軒軒,他一直都在讓着你,關心你,你是怎麼回應他的?你的態度像話嗎?!”
陳默正好喝下最後一口粥,碗底與托盤接觸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恰好打斷了陳建國的話。他拿起旁邊質感柔軟的餐巾擦了擦嘴,動作不疾不徐,仿佛沒有聽到那雷霆之怒。
“規矩?”他抬起眼,看向面色鐵青的父親,眼神裏沒有任何晚輩該有的敬畏或惶恐,只有一片平靜的荒漠,“我的規矩只有一條:別人怎麼對我,我怎麼對別人。”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臉色難看的陳建國,又掃過眼神閃爍、泫然欲泣的李婉,最後落在低着頭、看不清神色但周身都散發着“委屈”氣息的陳軒身上。
“至於友愛互助?兄友弟恭?”他嘴角那絲嘲諷的弧度再次浮現,冰冷而刺眼,“等他什麼時候不再戴着那副‘好哥哥’的面具跟我說話,等他什麼時候把那些小心思收起來,再說吧。”
“陳默!”陳建國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渾身發抖,手指着陳默,“你怎麼說話的!啊?!什麼叫戴着面具?軒軒哪點對不起你了?他從昨天到現在,哪一件事不是在爲你着想,在替你考慮?!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好心?你的良心呢?!”
李婉也流着淚勸道,聲音帶着哀泣:“小默,快別說了,快給你爸爸道歉,給你軒哥哥道個歉,都是一家人,血脈相連的啊,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把關系搞得這麼僵……”
陳琳更是像被點燃的炮仗,直接開火,聲音尖利:“爸,媽,你們看看!你們自己看看!這就是你們千辛萬苦找回來的好兒子!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一點好歹都不識!我看他根本就沒把咱們當一家人!心裏指不定怎麼恨我們呢!”
陳夢也皺着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她慣常在會議室裏處理棘手問題時的那種冷靜而嚴厲的語氣說道:“陳默,家庭需要的是和睦,是包容,不是對抗和猜忌。你這樣處處針鋒相對,言語帶刺,只會讓所有人都難受,讓這個家不得安寧。這難道是你想看到的?”
面對衆人或憤怒、或哭泣、或指責、或說教的聯合攻勢,陳默緩緩站起身,他站在餐廳門口,背影挺直如鬆,像一棵孤峭的、生長在懸崖邊的樹,迎着所有人的風雨。他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傳遍整個空曠的餐廳,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一家人?”
他重復着這個詞,語氣裏的諷刺濃得化不開,像最烈的酒,灼燒着每個人的耳膜。
“在我吃着餿飯冷水挨打的時候,你們是一家人。在我冬天睡在漏風又漏雨的工棚裏、靠着麻袋取暖的時候,你們是一家人。在我爲了十塊錢工錢被工頭罵得狗血淋頭、尊嚴盡失的時候,你們是一家人。”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像冰冷無情的探照燈,逐一掃過每一張臉,將他們的震驚、憤怒、尷尬、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愧盡收眼底。他的目光最後定格在臉色微微發白、強自鎮定的陳軒臉上,陳軒被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僞的目光看得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簾,避開了視線。
“現在,我回來了,站在你們面前了,”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撼動人心的力量,“你們告訴我,我們是一家人?然後要我講禮貌,守規矩,友愛這個‘兄弟’?”
他點了點頭,就在陳建國臉色稍緩,以爲他終於在壓力下有所軟化時,他卻話鋒一轉,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可以。”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
“先把這十八年,你們作爲‘一家人’本該給我,卻給了別人的東西,一分不差地還給我。把這十八年,我替別人承受的苦難,一件不少地補償給我。”
“你……你……”李婉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恨意嚇得後退了半步,顫聲問道,“你想要什麼?小默,你想要什麼媽媽都給你……”
“沒什麼。”陳默的語氣恢復了平淡,卻帶着更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是從今天起,屬於我的,我會一樣一樣,親手拿回來。不屬於我的,誰也別想硬塞給我,我不需要。”
他的目光再次銳利地掃過陳軒,意有所指,字字清晰:
“包括‘哥哥’這個稱呼,和那套令人作嘔的虛情假意。”
說完,他不再停留,甚至不再多看身後那一片狼藉的“戰場”和那些神色各異的“家人”一眼,轉身徑直離開了餐廳,沉穩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漸行漸遠,將一室的死寂、難以收拾的殘局和翻涌的復雜情緒,留給了身後那些所謂的“血親”。
陳軒死死地低着頭,手中的銀質叉子已經被他捏得微微變形,冰涼的溫度從指尖傳到心裏。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威脅和挑釁。這個陳默,不按常理出牌,不懼輿論壓力,不怕正面沖突,他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隕石,不僅激起千層浪,更要砸穿湖底!他不能再被動等待,不能再僅僅依靠示弱和襯托了,他必須做點什麼,必須讓陳默徹底失去父母的耐心和愧疚!
陳建國胸口劇烈起伏,看着陳默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對這個親生兒子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和……一絲隱約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他似乎……真的找回了一個巨大的、無法掌控的麻煩,一個注定要顛覆這個家現有秩序的復仇者。
李婉伏在桌上,泣不成聲,她的世界仿佛在一天之內徹底崩塌。她夢想中感天動地的母子團聚,溫馨感人的家庭畫面,爲何會演變成這樣一場刀光劍影、言語如刀的戰爭?
陳琳氣得臉色發白,胸脯不斷起伏,對着陳夢抱怨:“瘋子!他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我們陳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要遭這種報應!”
陳夢沒有回答,她緊緊抿着嘴唇,看着陳默離開的方向,眉頭鎖成了深深的“川”字。這個弟弟,比她想象中更難對付,也更……危險。他不僅強硬,而且極其敏銳,擁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能直接撕開所有溫情的假面,直指問題的核心——資源、關注和那份他們早已賦予陳軒的、難以收回的情感。接下來的日子,這個家,恐怕再也無法恢復以往的“平靜”了。她必須提醒父親,要有所準備。
陳默走上二樓,並沒有立刻回那個屬於陳軒的房間。他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看着樓下花園裏那個正在給嬌豔玫瑰花叢澆水的園丁。陽光已經完全躍出地平線,金燦燦地灑在他的側臉上,卻溫暖不了他那雙冰冷沉寂的眼睛,反而勾勒出他臉上愈發冷硬和堅定的線條。
戰爭的第一槍,已經由他打響。接下來,該輪到他們出招了。
而他,早已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