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途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從臉頰到耳根，再到脖頸，像被潑了一盆滾燙的熱水。
“好了。”
莊語直起身，把用過的餐巾紙丟進桌旁的垃圾桶，看着藍途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的臉，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
“藍途，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食物太辣了？還是說……過敏了？”
她說着，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探探藍途的額頭溫度。
“別動！”藍途像被針扎了一樣猛地往後一躲，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吱呀”聲，在安靜的餐廳裏格外突兀。
她慌忙抓起椅背上的包，站起身，因爲動作太急，膝蓋差點撞到桌沿。
“我、我沒事！”
她結結巴巴地說，眼神躲閃着不敢看莊語，“突然想起還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說完，她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餐廳，連句“再見”都忘了說。
莊語坐在座位上，看着她慌不擇路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愣了幾秒，才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眼底閃過一絲無奈和縱容：“還真是活力滿滿的小孩，做事想一出是一出。”
她叫來服務員結了賬，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風衣，走出餐廳時，晚風正好吹過，帶着一絲涼意。
她抬頭望了望藍途消失的方向，路燈已經亮起，街道上車水馬龍，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穿着白襯衫的高挑身影。
莊語輕輕搖了搖頭，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她叫了代駕。
一個月後，林雅酒吧的包間裏。
莊語剛和客戶談完一個合作項目，臉上還帶着職業性的微笑，推門準備離開。
走廊裏光線昏暗，只有壁燈散發着曖昧的橘黃色光暈。
她無意間抬眼，看到對面的包間門開着一條縫，程飛的身影正靠在沙發上，看起來喝得酩酊大醉。
莊語腳步頓了頓，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不管怎麼說，她名義上是程飛的長輩，程飛的父親走時，曾拜托她多照看這個兒子。
而且，程父留給她的那筆遺產，足夠她衣食無憂一輩子，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對程飛視而不見。
“小媽？”
程飛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含糊的喊了一聲。
他周圍還坐着幾個同學，看到莊語時，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竊竊私語起來。
“我是他家人，他喝多了，先帶他回家了。”
莊語簡單解釋了一句，語氣平靜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氣場。
同學們識趣地閉了嘴，紛紛起身讓開位置。
莊語扶着程飛走出包間，他渾身都是酒氣，腳步虛浮，幾乎整個人都掛在她身上。
“小媽……”
程飛的聲音含糊不清，帶着濃重的鼻音，“我……我被分手了。”
莊語扶着他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聽到這話時愣了一下。
她想起藍途，那個看起來清清冷冷、眼神卻很真誠的女孩，不像是會玩弄別人感情的人。
“說說，怎麼回事？”
她發動車子，聲音平靜地問道。
“她說……”程飛紅着眼圈，聲音帶着哭腔，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砸在褲子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她說她喜歡女人。還說……還說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我。”
他一邊說一邊哽咽，肩膀微微聳動着，看起來委屈又傷心。
莊語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有些微怔。
她沒想到這件事會對程飛打擊這麼大。
在她眼裏，程飛一直是個陽光向上的大男孩，打籃球時揮灑汗水的樣子，拿到獎學金時得意的樣子，都透着一股少年人的朝氣，遇到任何事都很少氣餒。
可現在，他卻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掉眼淚。
她並不反對女生和女生在一起，感情本就無關性別。
莊語皺了皺眉，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月前在餐廳裏的畫面：藍途躲避的眼神，泛紅的耳根，還有她慌不擇路逃走的背影……心裏突然泛起一絲復雜的情緒。
難道那時，她就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
所以才會在自己面前那麼緊張，怕被興師問罪，才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
她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帶着一種更復雜的情緒，不僅僅是緊張和尷尬。
莊語想不通。
把程飛送回家，看着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眉頭卻依舊皺着，莊語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這裏。
第二天下午，莊語在商場采購食材。
她推着購物車，慢悠悠地走在生鮮區，認真挑選着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轉過一個拐角時，目光不經意一掃，正好看到對面走來的藍途。
女孩也推着一輛購物車，裏面稀稀拉拉地放着幾顆番茄、一把青菜和一盒牛奶，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她的頭發隨意地披在肩上，有些亂糟糟的，身上穿了件灰色的連帽衛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袖子挽起到手肘，露出纖細的手腕，整個人看起來像只無精打采的大型犬，耷拉着腦袋，腳步都慢吞吞的。
藍途也看到了她，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像突然被點亮的星星，腳步也下意識地加快了些，朝着她的方向走來。
“姐姐也來買菜？”
“嗯。”
二人沒有聊太多。
結賬時，藍途硬是搶在莊語前面，把自己購物車裏的東西和莊語的放在一起，對着收銀員說：“一起付吧！”
不等莊語拒絕，她已經把銀行卡遞給了收銀員。
出了商場，藍途磨磨蹭蹭地跟着莊語走到車旁，雙手背在身後，腳尖輕輕踢着地面，像個撒嬌的孩子：“姐姐，作爲補償，送我回家吧？我家就在附近。”
莊語原本就想找機會和她聊聊程飛的事，於是點了點頭：“好。”
藍途立刻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剛才那股無精打采的樣子一掃而空，麻利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車廂裏很安靜，只有空調出風口發出輕微的風聲。
藍途看着窗外掠過的街景，手指無意識地摳着安全帶的卡扣，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等紅燈時，莊語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我可以叫你途途嗎？”
藍途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嗯！”
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是這樣的，途途，”莊語轉動着方向盤，目光平視着前方的紅綠燈，語氣平靜地說，“我聽說你和程飛分手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藍途的笑容僵了一下，手指猛地攥緊了安全帶。
就知道這件事躲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