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的門被粗暴推開的聲音像一記重錘砸在林晚心上。父親林國棟陰沉的臉出現在門口,手裏捏着那個溼淋淋的櫻木匣子,雨水正順着匣子邊緣滴落,在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林晚!你搞什麼鬼?!” 林國棟的聲音裏壓抑着風暴,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她狼狽不堪、渾身溼透的樣子,最後釘在窗外——那由無人機群組成的巨大光字“我在”依舊頑強地懸停在暴雨中,光芒穿透雨簾,映亮了他鐵青的臉,“外面那些東西是不是你弄的?你想幹什麼?還嫌家裏不夠亂嗎?!”
母親周敏也擠到了門口,她臉色蒼白,頭發有些凌亂,昂貴的絲質睡袍上還沾着一點之前爭吵時濺上的茶漬。她看着窗外的光字,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是驚疑,也有瞬間被打斷歇斯底裏後的茫然,但更多的是被冒犯的冰冷:“晚晚,你瘋了?高考還剩幾天?你弄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是想讓全城看我們家的笑話?!”
冰冷的雨水順着林晚的發梢滴落,滑過她冰涼的臉頰。父母的質問像鞭子抽打過來,但奇怪的是,那懸停在雨夜中的巨大光字,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短暫地隔開了那些刺骨的寒意。小嶼的回應,給了他無聲的安慰。
這不關你們的事” 林晚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甚至沒有看父母,目光依舊焦着在窗外那片溫暖的光源上,“是朋友。知道我不開心,安慰我的。” 她頓了頓,補充道,“無人機表演公司,合法的。”
“朋友?什麼朋友這麼大手筆?!” 林國棟顯然不信,語氣更沉,“江嶼?又是那個小子?我警告你林晚,現在家裏什麼情況?少給我惹是生非!馬上讓他撤了!”
周敏則皺緊了精心描畫的眉,語氣帶着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安慰?江嶼?他倒是會挑時候!晚晚,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專心備考!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只會拖累你!把心思給我收回來!”
窗外的光字,在暴雨的持續沖刷下,光芒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林晚的心也跟着一緊。小嶼……會撤走嗎?
就在這時,被林國棟捏在手裏的櫻木匣子,夾層因爲浸水而微微鬆動,“啪嗒”一聲,一張折疊的小紙片滑落出來,掉在潮溼的地板上。
三人的目光同時被吸引。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國棟狐疑地彎腰撿起。那是一張明顯更厚實、更潔白的便籤紙,似乎做過防水處理,雖然邊緣也沾了水漬,但上面的墨跡依舊清晰。他皺着眉展開。
林晚屏住了呼吸。那會是什麼?
林國棟掃了一眼,臉上的暴怒和狐疑凝固了一瞬,隨即化爲一種更深的、難以解讀的復雜表情。他沒有念出來,只是沉默地將那張紙遞給旁邊的周敏。
周敏接過,快速掃過,眉頭先是緊鎖,隨即也慢慢鬆開,眼神中閃過一絲愕然,然後是短暫的沉默。她抬起頭,看向林晚,目光裏的尖銳和審視似乎被那張紙上的內容微妙地軟化了一絲。
“哼!” 林國棟最終只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煩躁地揮了揮手,像要驅趕什麼,“讓他趕緊撤了!像什麼樣子!” 語氣雖然依舊強硬,卻少了之前的雷霆之怒。他將那個溼漉漉的櫻木匣子隨手扔在閣樓門口的地上,轉身下樓,沉重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周敏捏着那張便籤,又看了一眼窗外固執的光字,嘴唇動了動,最終也沒再說什麼刻薄的話,只是深深看了林晚一眼,眼神復雜難辨,也轉身離開了。閣樓的門被輕輕帶上,留下一條縫隙。
危機……就這樣解除了?
林晚靠在冰冷的窗框上,大口喘着氣,劫後餘生般的虛脫感席卷而來。雨水依舊冰冷,但心口卻奇異地回暖。小嶼!他到底寫了什麼?那張便籤紙像磁石一樣吸住了她所有的好奇。
她幾乎是撲到門口,撿起那個被丟棄的櫻木匣子。匣子溼透了,沉甸甸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面除了她那張被雨水和淚水徹底模糊的信紙,果然還靜靜地躺着另一張折疊整齊的、厚實的白色便籤。
她顫抖着手指取出,展開。字跡清雋挺拔,力透紙背,帶着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正是江嶼的字:
晚晚:
匣子防水,信紙不防。下次,別扔。世界塌了,就蹲下,護住頭。等震波過去,再站起來看看。廢墟之上,也能開出花。
抬頭看窗外。我一直在。專心高考。這是你的戰場。別分心。
——嶼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空洞的安慰。只有最樸素的叮囑,最堅定的支持,和最清晰的指向——高考。
林晚將那張便籤緊緊貼在劇烈起伏的心口,仿佛汲取着上面傳來的、跨越了半個城市風雨的溫暖和力量。窗外,“我在”二字的光芒在持續了幾分鍾後,開始有序地、無聲地消散,如同完成了使命的星辰,隱入雨幕。但林晚知道,那光,已經種在了她的心裏。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眼神一點點聚焦,一種被壓抑已久的倔強在眼底重新燃起。她扶着牆壁,慢慢站起身,走向書桌。桌上,那張被她無意撕開的、印着“689”的模擬卷,裂痕依舊刺眼。
她凝視着那道裂痕,然後,伸手,將卷子一點點撫平。指尖用力,壓過那道撕裂的痕跡。“專心高考。這是你的戰場。” 嶼哥的話在耳邊回響。
她拿起筆,沾着未幹的雨水,在卷子裂痕旁,用力寫下兩個小小的字: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