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實質的絞索，瞬間扼住了雷恩的咽喉！那個從卷簾門破洞鑽進來的身影，戴着黑色滑雪面罩，露出的眼睛在強光手電的映照下閃爍着殘忍而興奮的凶光。短管霰彈槍黑洞洞的槍口，如同深淵的凝視，瞬間鎖定了他！雷恩甚至能看清對方扣在扳機上的、帶着戰術手套的手指微微收緊的動作！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劇痛和虛弱！雷恩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在本能的驅使下做出了反應！他那只握着史密斯威森M19左輪的左手，在巨大的恐懼和腎上腺素的刺激下，不再劇烈顫抖，反而爆發出一種近乎痙攣的力量！他根本來不及瞄準，完全是憑着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肌肉記憶，對着那個剛剛站穩、尚未完全適應室內昏暗光線的身影，狠狠扣動了扳機！
“砰——！！！”
巨大的槍聲在狹小的空間裏震耳欲聾，壓過了側門方向的爆炸餘音和麥克霰彈槍的怒吼！M19沉重的槍身在雷恩手中猛地一跳，巨大的後坐力狠狠撞在他虛弱的左臂上，劇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
這一槍倉促、慌亂，毫無準頭。子彈擦着那闖入者的頭皮飛過，狠狠打在後面卷簾門的破洞邊緣，濺起一溜火星！
但這一槍的威懾力是巨大的！
那戴着滑雪面罩的槍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癱在椅子上的目標還能反擊，而且反擊得如此突然！他被槍聲和頭頂掠過的灼熱氣流驚得下意識一縮頭，動作瞬間遲滯！
就是這零點幾秒的遲滯！
“砰！轟——！”
兩聲截然不同的槍聲幾乎同時炸響！
第一聲是點38左輪清脆的尖嘯！被爆炸氣浪掀飛的普雷斯頓在撞上輪胎堆的瞬間，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借着撞擊的反作用力猛地彈起！他根本來不及找回自己的配槍，但漢克那支被醫院“白大褂”搶走的備用點38左輪，就掉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如同撲食的獵豹，抄起手槍，翻滾，半跪，舉槍，瞄準，射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子彈精準地射向闖入者的胸口！
第二聲是雷明頓870那毀滅性的咆哮！麥克在壓制側門方向、轟飛一個試圖從煙霧中探頭的身影後，眼角餘光瞥見正門危機，毫不猶豫地猛地一甩槍口！粗短的槍管噴吐出致命的鉛丸風暴，如同一柄無形的鐵掃帚，橫掃向那個剛躲過雷恩子彈、還未來得及站穩腳跟的槍手！
“噗嗤！噗嗤！”
“呃啊——！”
慘叫聲淒厲響起！普雷斯頓的點38子彈率先命中闖入者右胸，炸開一團血花！緊接着，麥克霰彈槍噴出的無數鉛丸如同鋼雨般潑灑而至，瞬間將他整個上半身打得如同破麻袋一般！防彈衣？在這種近距離的鋸短霰彈槍面前，如同紙糊！槍手連哼都沒來得及多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動能帶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卷簾門的破洞邊緣，軟軟地癱倒在地，鮮血如同泉涌，迅速染紅了身下的油污地面。他手中的霰彈槍“哐當”一聲掉在一邊。
“正門守住！！”麥克的吼聲如同受傷的雄獅，充滿了狂暴的殺意。他看也沒看那個倒斃的槍手，咔嚓一聲再次給霰彈槍上膛，槍口如同毒蛇的信子，再次死死指向濃煙滾滾、火光隱現的側門破洞！那裏，人影晃動，顯然還有敵人！剛才被他轟中的那聲慘叫後，對方暫時被壓制住了，但危險遠未解除！
普雷斯頓一個翻滾躲到一堆舊輪胎後面，劇烈地喘息着，爆炸的氣浪沖擊讓他髒腑翻騰，耳朵嗡嗡作響，但他握槍的手依舊穩定。他死死盯着側門方向，尋找着下一個目標。
雷恩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息，肺部如同破風箱般嘶鳴。剛才那爆發性的一槍幾乎抽幹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左臂像是要斷掉一樣劇痛麻木，M19左輪沉重的槍身滑落，掉在沾滿血污和灰塵的地面上。冷汗如同小溪般從他額角淌下，視野邊緣開始發黑。他看到吉米依舊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漢克正掙扎着爬過去，試圖用身體護住少年。
“沙沙沙…”
REVOX開盤錄音機依舊在忠實地工作着，磁帶轉動的細微聲響在這槍聲和爆炸後的短暫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進度條…已經走過了四分之三！快完成了！
“雷恩！磁帶！”普雷斯頓一邊警惕地盯着側門，一邊朝着雷恩的方向急促地低吼，“把副本帶收好！原件！原件給我！快！”他的聲音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急迫。
雷恩猛地一個激靈！證據！他用盡力氣，顫抖的左手伸向吧台——那盤沾滿血污污泥的原版磁帶，和那盤剛剛被麥克消磁處理過、準備用來轉錄的空白副本帶，都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盤冰冷的原版磁帶時——
“砰！砰！砰！”
側門破洞的濃煙中，再次爆發出猛烈的槍火！子彈如同潑水般射了進來，打在輪胎、工具架、牆壁上，濺起無數碎屑和火花！是手槍！火力比霰彈槍更精準，更持續！顯然，對方被麥克的霰彈壓制後，改變了策略，利用煙霧掩護進行火力壓制和試探！
“操！”麥克怒吼一聲，被迫縮回掩體後面，幾發子彈打在他藏身的廢棄引擎上，發出當當的巨響，火星四濺！
普雷斯頓也被密集的子彈壓得抬不起頭，只能躲在輪胎堆後盲射還擊，點38的槍聲在對方密集火力下顯得單薄無力。
“噗！”一顆流彈擦着雷恩的椅子腿飛過，鑽入他身後的牆壁！碎石屑濺了他一臉！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雷恩的手指猛地縮回，身體本能地蜷縮！
“漢克！操他媽的機器還要多久？！”麥克一邊對着側門方向盲射了一發霰彈，暫時壓制了一下對方的火力，一邊朝着吧台方向咆哮，聲音因爲憤怒和硝煙而嘶啞變形。
漢克趴在吉米身上，用身體護住少年，他艱難地抬頭看了一眼REVOX機器，聲音帶着哭腔和絕望：“…還…還有五分鍾！至少五分鍾！”
五分鍾？！在這種火力下，每一秒都可能是永恒！
“頂住！！”麥克的聲音如同困獸的嘶吼，他再次探身，霰彈槍對着煙霧中一個晃動的人影輪廓轟然開火！“轟！”外面又是一聲慘叫！但隨即招來更猛烈的子彈還擊！
雷恩看着近在咫尺的兩盤磁帶，又看了看在彈雨中掙扎的麥克和普雷斯頓，看了看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吉米，再看看那台沙沙作響的機器…一股冰冷的絕望混合着不甘的怒火在他胸中瘋狂燃燒！
不能等死！必須做點什麼！
他的目光掃過地面，落在了那支掉落的、屬於他的史密斯威森M19左輪上。槍…他需要槍！但左臂劇痛麻木，幾乎失去了知覺。他咬着牙，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彎腰去撿。
就在這時！
“砰！轟隆——！！！”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這一次，爆炸點更近！威力更大！不是側門，而是緊挨着卷簾門破洞旁邊的牆壁！
巨大的火球裹挾着磚石碎塊和灼熱氣浪猛然爆發！牆壁被炸開了一個更大的豁口！強烈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雷恩身上！他連人帶椅子被整個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幾米外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呃啊——！”雷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右肩傷口如同被撕裂，劇痛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識！眼前徹底陷入黑暗，只有尖銳的耳鳴和刺骨的冰冷蔓延全身。他感覺自己像一塊破布，被隨意丟棄在冰冷的地獄裏。
意識模糊中，他似乎聽到普雷斯頓和麥克憤怒的咆哮，聽到更密集的槍聲，聽到有人沖進來的腳步聲，聽到漢克驚恐絕望的喊叫…
混亂…殺戮…一切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冰冷…無邊無際的冰冷包裹着他。身體像灌了鉛，沉向無底的深淵。右肩的劇痛反而變得麻木，成了一種遙遠的背景噪音。只有刺耳的耳鳴聲，如同鋼絲在腦子裏瘋狂攪動，是連接他與這個殘酷世界的唯一紐帶。
他感覺自己被拖拽着，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後背破爛的衣服和皮膚，帶來陣陣火辣辣的刺痛。但這刺痛也很快被更深的冰冷吞噬。耳邊是模糊的、急促的喘息聲，還有沉重的、一瘸一拐的腳步聲…是麥克？
“…撐住！狗娘養的！給老子撐住！”麥克那砂紙摩擦般的低吼斷斷續續地傳來，帶着一種近乎瘋狂的狠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一股濃烈的、混雜着機油、硝煙、血腥和…下水道淤泥的惡臭猛地鑽進鼻腔。這熟悉的味道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撬開了雷恩混沌的意識之門！
下水道！
他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裏一片模糊的晃動光影和濃重的黑暗。頭頂是斑駁的、滲着水珠的混凝土拱頂，粗大的、鏽跡斑斑的管道如同巨蟒般蜿蜒盤踞。渾濁、散發着惡臭的污水就在他腳邊不遠處緩緩流淌。微弱的光線來自麥克手中一個晃動的手電筒。
他們竟然又回到了這噩夢般的地下迷宮！
麥克正拖着他，在一條狹窄、溼滑的檢修通道裏艱難前行。老瘸子渾身浴血——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敵人的暗紅色污漬。他瘸着的那條腿似乎更不利索了，每一次拖動雷恩都伴隨着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苦悶哼。他那把標志性的鋸短雷明頓霰彈槍斜挎在背上，槍管上沾滿了污泥和暗紅的血塊。
“麥…克…”雷恩的喉嚨如同被砂紙磨過，發出嘶啞微弱的氣音。
“閉嘴！省點力氣！”麥克頭也沒回，聲音低沉急促，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嚴厲，“還沒死就他媽算你命大！”
“吉米…普雷斯頓…漢克…”雷恩掙扎着吐出這幾個名字，心髒因爲巨大的恐懼而抽搐。他最後的記憶是修車鋪裏那毀滅性的爆炸和沖進來的敵人…
“漢克掛了。”麥克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冰冷得像塊石頭，“他撲在那小鬼身上…擋了至少三槍。普雷斯頓…引開了另一波雜碎。”他頓了一下，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那小鬼…普雷斯頓抱着，走另一條路。能不能活…看上帝他老人家今天上不上班了！”
漢克死了？！爲了掩護吉米？！雷恩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苦瞬間淹沒了傷口的劇痛。那個年輕警員…雖然只接觸了短短時間，但他…
“帶…帶子…”雷恩猛地想起最重要的東西！證據！他用盡力氣，顫抖着想去摸自己的夾克內袋——空空如也！
“在這兒！”麥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反手從自己沾滿油污和血污的工裝褲口袋裏掏出一個厚實的金屬箔屏蔽袋，正是之前裝磁帶那個！袋子邊緣沾着污泥，但看起來還算完好。“原件！還有一盤副本！老子用命搶出來的！”他的語氣帶着一種狠厲的自嘲，“那台該死的開盤機…炸成碎片了！操！”
REVOX毀了！但原版帶和至少一份副本帶還在！雷恩心中稍定，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籠罩。麥克說普雷斯頓帶着吉米走了另一條路…在這危機四伏、如同迷宮的下水道裏，帶着一個重傷垂危的孩子，面對窮追不舍的殺手…他們能逃出生天嗎？
“我們…去哪？”雷恩喘息着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全身的劇痛。麥克拖着他走的路，似乎並不是通往出口的方向，反而越來越深入黑暗和污穢。
“安全屋！”麥克的聲音在幽閉的下水道裏顯得格外清晰，帶着一種老兵特有的固執和決絕，“真正的安全屋！‘清潔工’的狗鼻子也聞不到的地方！”他用手電光掃了一下前方一個不起眼的、被巨大管道陰影覆蓋的岔口，“快到了！撐住！別他媽現在給老子咽氣！”
手電光柱晃動間，雷恩瞥見麥克拖着他的那只手——那只布滿老繭、沾滿油污和血污的手，手背上有一道新鮮的、深可見骨的猙獰刀傷，皮肉外翻，還在緩慢地滲着血！顯然，從修車鋪殺出來，搶出磁帶，再拖着他這個累贅鑽進下水道，絕非易事！這個老瘸子，同樣是在用命搏！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雷恩心頭。絕望、憤怒、感激、還有一絲…同病相憐的悲涼。他們都是被這黑暗旋渦吞噬的棋子，掙扎着，想要撕開一條裂縫，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就在這時！
“譁啦…譁啦…”
前方渾濁的污水裏，突然傳來一陣清晰的涉水聲！由遠及近！速度很快！
麥克瞬間僵住！手電光猛地熄滅！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兩人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和那越來越近、令人心悸的涉水聲！
追兵？！這麼快就找來了？！
麥克無聲地將雷恩輕輕放下，讓他靠在冰冷滑膩的管壁上。黑暗中，傳來霰彈槍被輕輕取下、上膛時極其細微的金屬摩擦聲。麥克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岩石，只有粗重的呼吸暴露着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雷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左手下意識在身邊的地上摸索着…沒有槍。他的M19，早在修車鋪被炸飛時就不知掉到哪裏去了。他只能徒勞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這微弱的刺痛來驅散眩暈和恐懼。
涉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似乎就在前面十幾米外的拐角處！
黑暗中，麥克的霰彈槍口，如同毒蛇昂起的頭顱，無聲地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扳機上的手指，緩緩扣緊。
下一秒，一個模糊的身影，伴隨着手電光柱的晃動，猛地從拐角處沖了出來！光柱瞬間掃過雷恩和麥克藏身的陰影區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