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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停屍房的溫度是負十度。
在我體力充沛的情況下,應該能熬過十二個小時。
可現在我身上有傷,又剛流產完不久,估計撐不過三個小時。
大頭在外面焦急大喊:“念姐,你認錯吧,我馬上放你出來。”
“你們是誰!”
隨着一聲悶哼響起,外頭再也沒了動靜。
我知道這又是程書寧搞的鬼,她想讓我死在這裏。
但我不能死,我還沒給辭言哥哥報仇。
我用力踹着停屍櫃的門試圖逃出去。
六個小時後,周馳野守着程書寧做完手術。
把人哄睡後,他似乎才想起我來。
大頭急匆匆闖進病房。
“馳哥,念姐不見了!”
周馳野倏地站了起來,“什麼叫不見了。”
“我不是讓你守着嗎!”
程書寧也醒了,驚魂未定地看着大頭。
“我已經帶人找過了,附近都找不到念姐的蹤跡,醫院的監控錄像又壞了。”
程書寧又紅了眼眶,“阿馳,她是不是還會回來害我。”
“她會不會是被別人救走了......今晚你莫名受到襲擊,這件事本來就很可疑。”
手下拖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進來。
周馳野把手中的煙摁在他傷口上。
“說,誰讓你們來的。”
“是......是江念辭......”
大頭一下炸了,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他媽亂講,念姐還幫馳哥擋了一刀,她不可能背叛馳哥!”
程書寧縮在被子裏啜泣,聲音都發抖了。
“她的目標是我,我不怪她,可是我們明明是一家人......”
“夠了!”
周馳野一腳踹翻了椅子,喘着粗氣。
“撅地三尺也要把江念辭找出來,死她也得死在周家!”
卡點
一連過去了三天,毫無江念辭的信息。
周馳野氣得把辦公室的東西都砸了。
可他也清楚,江念辭想藏,沒有人能找到她。
周馳野莫名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瘦弱的小女孩找上門來,堅定地說:“我很有用,讓我跟着你吧。”
起初周馳野只當是養了一條小狗,給她口飯吃。
沒想到這個女孩成長得很快,漸漸成爲她的左膀右臂。
她做事幹淨狠辣,情緒內斂,是他手裏最鋒利的一把刀。
只是空閒的時候,她總是會盯着他的臉出神。
似乎沉浸在某些回憶中。
“阿馳,你在忙嗎?”
程書寧敲響了辦公室的門,給他端來一杯參茶。
看着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她臉色不太好看。
“你還在找她嗎?”
周馳野注視着眼前的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他一直都清楚,所謂的替身只是他騙自己而已。
江念辭和程書寧,從來就不一樣。
只是他欠程書寧的,總得還清。
出來混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江念辭爲什麼就這麼倔呢?
“也許她因爲害怕,再也不會出現了。”
程書寧賭氣般坐在沙發上。
周馳野卻沒有再哄她。
因爲一股巨大的恐慌將他瞬間淹沒。
他把手中的玻璃杯都捏碎了。
程書寧驚呼一聲,要給他包扎傷口。
“我們結婚好不好,明天就結婚。”
周馳野抓住程書寧的手,眼裏閃爍着瘋狂。
程書寧愣了一瞬,這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周馳野蹙了許久的眉終於舒展開來。
他吩咐下去:“婚禮有多隆重辦多隆重,我要讓全市,不,全國的人都知道。”
這樣,江念辭一定會出現吧。
周馳野在心中想道。
6
再次睜眼時,我躺在一個陌生的病房中,身上包裹着厚厚的繃帶。
“小心點,你可是動了9次手術。”
小醫生滿臉擔憂地看着我。
那晚,我差點在停屍房凍死時,是小醫生把我救了出來。
我們身上都受了重傷,互相扶持着,踉踉蹌蹌躲進一個巷子裏。
隨後我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我叫林陽,這裏是林家的地盤,你不用擔心會被找到。”
林陽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笑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我手心。
“爲什麼要幫我?”
一向伶牙俐齒的林陽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林家我有所耳聞,是一個主要在海外經營博彩業的龐大家族。
之前聽說他們的小兒子拒絕繼承家族企業,反而跑去學醫。
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爲,讓我想起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周辭言是周馳野的雙胞胎哥哥。
只是兩個人性格完全不一樣,周馳野冷血暴戾,周辭言卻只想做一個教師。
他太善良了,像一道和煦的陽光照亮了貧民窟。
他去支教的那一個月,我是成績最好的孩子。
可我的繼父害怕我有了文化,會像我媽媽一樣離開他。
他把我鎖在家裏欺負我。
“這是你媽欠我的,母債女償,以後你來代替你媽,這輩子你都要和我爛在這裏!”
在我最想死的時候,周辭言像天使一樣降臨。
從此,他就是我唯一的信仰。
救下周馳野的那晚,也是因爲那張和周辭言一模一樣的臉。
只是我沒想到,等我重新買了雲吞送去醫院時。
只得到了周辭言急性心衰意外過世的消息。
我想過死,可是我這條命是周辭言給的,我不能就這樣浪費。
我只能跟着周馳野,在無數個瞬間捕捉那抹熟悉的神態。
把所有恩情都償還給他的弟弟。
電視機正在宣傳周馳野和程書寧的世紀婚禮。
周馳野臉上的槍傷好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
可就是這道疤在提醒,周馳野再也不像他了。
而周馳野身邊站着的女人,是罪該萬死的凶手。
我把手上的吊針拔了。
“你要去哪裏,周馳野的人正在到處找你。”
“我要去查一些事情。”
林陽站在我面前,誠摯又堅定。
“我幫你。”
周馳野和程書寧結婚這天,幾乎全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周馳野站在牧師身旁,眼神卻落在人群中,正在仔細尋找着些什麼。
隨後,程書寧穿着潔白的婚紗,伴隨着漫天花瓣雨緩緩走來。
周馳野焦急的神色緩和了一瞬。
他接過花童遞來的鑽戒,憐愛地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腦袋。
“阿馳,我們以後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程書寧臉頰爬上一抹緋紅,含情脈脈地望着他。
“好。”周馳野溫柔地應着。
這是他夢想過的婚禮和愛人,可是爲什麼他的心卻有些空落落的?
禮堂的屏幕上原本播放着二人的婚紗照合集,突然發出了一陣雜亂的聲音,開始播放一段視頻短片。
“江念辭......”
望着視頻中的臉,周馳野奪過主持人手裏的話筒。
“江念辭你出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阿辭,別再鬧了!”
可是沒有人應答他。
視頻下一秒,程書寧拿着針筒出現在畫面中。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有人想破壞婚禮,你們快去關掉啊!”
周馳野開始察覺到不對勁了,揮了揮手。
讓人控制住了程書寧和程家的人。
7
屏幕上視頻正在不斷播放着。
“所以是她救了我是嗎?”
周馳野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茫然地環顧着四周。
對上那個花童純真的臉龐,高高在上的黑道太子爺竟漸漸紅了眼眶。
“她還有過我的孩子是嗎?”
程書寧癱軟在地上,膝行過來抱住周馳野的手。
“不是這樣的阿馳,視頻是江念辭剪輯出來的,是她想故意離間我們!”
“我們會有很多的孩子的,你不是答應過我嗎?”
“馳哥,你別信這個女的忽悠你!”
大頭闖進了客廳,手裏拿着幾份材料。
“這是今天有人寄給我的,上面顯示程書寧和那個外國佬聯姻,家族生意虧得一塌糊塗。”
“她想繼續做富太太才回來投奔你,那晚襲擊我們也是她找人做的一場大戲。”
程書寧百口莫辯,更何況視頻接下來揭露了她多年前謀殺周辭言的真相。
“假的,都是假的,你別相信那個殺豬女,她騙你的!”
程書寧痛哭流涕,不斷哀求着周馳野。
很快她就說不出話來。
周馳野扼住她的喉嚨,眼中的怒火猶如羅刹。
“你殺了我哥,殺了我的孩子,還想殺了阿辭。”
“你怎麼敢的!”
周馳野用力收攏手指,程書寧臉龐發紫,不斷用力掙扎着。
“就這樣殺了你,太便宜你了。”
他把程書寧狠狠摔在地上。
“我要把你交給阿辭,讓她處置你。”
“等她氣消了,她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
話音剛落,程書寧右手手臂上迸發出一朵血花。
然後是左手和雙腿。
百米外的樓頂,我收起了狙擊槍。
程書寧四肢都被我給廢了,這輩子她只能以一個人彘活下去。
看着天空中盤旋的飛鳥,我長舒了一口氣。
辭言哥哥,我終於給你報仇了。
禮堂內,程書寧痛苦地哀號。
“救救我阿馳,我不想死,我是你的妻子啊!”
周馳野從她身上跨過,激動地指揮所有人。
“是阿辭,是她回來了!”
“馬上把這座城都給我封了,所有人都去找!”
我騎着機車在巷子裏不斷拐彎,試圖甩掉後面的人。
“周馳野的勢力太大了,我不一定能逃得掉。”
林陽在耳機裏輕輕哼了一聲。
“等你出了海就由不得他了。”
我回頭幾個點射,將追趕的車輪胎一一打爆。
趕到碼頭迅速換乘了快艇。
周馳野瘋了一般,駕駛着另外一艘快艇緊緊咬在我後面。
“江念辭,回來!”
他朝我吼道:“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別再離開我了!”
我沒有回頭,只是把油門擰到最大。
等到了公海,我朝海裏一躍而下。
“阿辭!”
周馳野目眥欲裂,也跟着跳了進去。
可他水性不好,很快就失去了我的蹤影。
如果不是被後面跟過來的大頭救起,周馳野可能就淹死在水裏了。
“別管我,你們去救她!”
周馳野推開大頭,把幾個兄弟踹了下去。
往日人見人怕的太子爺,此刻像一條落水狗。
“阿辭,你寧願死也不要我了嗎?”
他調來了大量船只和潛水員,發了瘋地大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所有人在公海打撈了七天七夜。
周馳野只得到了勸告。
“這片水域洋流復雜,你要找的人可能已經溺亡,屍體隨着洋流漂到了其他地方。”
周馳野頓時覺得渾身發麻。
他抱着腦袋,肩膀不斷聳動着,發出野獸受傷般的哀號。
8
道上的人都說,周家太子爺瘋了。
周馳野把程書寧丟去了一個私人的醫藥研究院。
他冷冷地命令:“把她當小白鼠,別讓她太舒服了。”
程書寧爆發出絕望的尖叫。
“周馳野你這個瘋子!江念辭是你逼她和你離婚,是你自己害死她的,關我什麼事!”
“你這種自大的蠢貨注定會孤獨終老,只會逃避的廢物!”
周馳野一拳打碎了桌面上的玻璃實驗儀器。
近乎自殘般一下下捶打着桌面。
直到拳頭血肉模糊。
“把她先毒啞。”
很快,各種不穩定的藥物用在程書寧身上,她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生物。
周馳野把溫家清算了,殺了很多人,也蠶食了溫家的資產。
他不相信江念辭真的死了,發布高額賞金尋人。
也不斷派人在全世界各地追尋我的身影。
他行事愈發暴戾瘋狂,得罪了不少人。
幾個家族聯合起來攻擊他,讓他甚至合不上眼。
每到晚上只能靠酒精和藥物麻痹自己。
因爲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在朦朧中看到江念辭。
仿佛她還留在他身邊,像以前一樣幫他分擔壓力。
累的時候,還會給他煮上一碗熱乎乎的雲吞。
就在他快撐不住的時候,大頭給他發了一條新聞視頻。
某個偏僻的小山村裏,一個支教老師正溫柔地給小孩子上課。
她拿着粉筆的右手上有明顯的傷疤,是他用槍打的。
周馳野麻木許久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他用手指輕輕撫過那個傷疤,再到那張曾經同床共枕無數個夜晚的臉。
“阿辭,等我。”
周馳野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這個山村。
“你們留在村口,不要嚇着阿辭和孩子們。”
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通過村民的指引找到了教室。
一些木頭和塑料布搭起來的幾個棚子。
9
我正在給孩子們上語文課。
可是膽子最小的小胖卻突然指着窗外哭了起來。
“阿辭老師,那個哥哥長得好凶。”
我轉頭便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人。
可是往日對我頤指氣使的周馳野局促地站在原地。
他掏出幾大袋糖果,還有一摞圖書給孩子們。
我把他帶到了遠處。
“你不應該來這裏。”
周馳野小心翼翼來牽我的手。
“阿辭,你是我的妻子,你在哪裏我就應該在哪裏。”
我毫不留情地甩開他。
“周先生,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也不欠你什麼。”
“所以,我們現在沒有任何關系,請你離開。”
周馳野卻紅了眼睛,啞着聲音問我。
“這不公平啊,我不知道當你是你救的我,我不知道程書寧害死了我哥,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會對你做那些過分的事。對不起阿辭,對不起!”
他狠狠扇了自己幾巴掌。
見我依然無動於衷,他崩潰地質問我:
“你不是一直愛我的嗎?爲什麼要離開?”
看着小胖在遠處探頭探腦地盯着周馳野,生怕我受到傷害。
我突然沒了耐心。
我平靜地答道:“因爲你這張臉,已經不像他了。”
“因爲我從頭到尾,愛的只有周辭言。”
“我喜歡的那個人從來不會傷害我,他很溫柔,很美好,和你不一樣。”
周馳野臉上出現了巨大的驚慌,他緊緊抓着我的手。
“你是騙我的對嗎,你只是在賭氣懲罰我!”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可以把我當替身,我爲什麼不可以。”
“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比不上他。”
周馳野喃喃道,“江念辭......念辭......”
我沒有搭理他。
經過程書寧這一番折騰,我終於明白了周辭言從來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我應該去幫他完成他的夢想。
而不是找一個和他相似的人,活在虛假的夢裏。
“走吧,我永遠都不想和你再有任何關系。”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周馳野仍然不死心,跟在我身後哭着苦苦哀求我。
“阿辭,沒關系的,你把我當替身也好,當什麼都可以。”
“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好好珍惜你,沒了你我快撐不下去了。”
“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我是真心愛你的。”
小胖鼓起勇氣張開雙手攔在他面前。
“你是壞人,不許你欺負阿辭老師!”
“林陽醫生比你好,阿辭老師才不會喜歡你!”
“小胖說得沒錯!”
林陽帶着一幫拿着棍棒的村民出現了。
村民們把周馳野圍了起來,把他往外趕。
“就是你這個龜孫騷擾阿辭老師是吧!”
“再不走把你腿給你敲斷!”
周馳野不敢傷害村民,因爲他知道這樣只會讓我更討厭他。
“阿辭,我不會放棄的,等我再來找你!”
周馳野看着我和林陽站在一起,嫉妒得眼睛都要噴火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替周家做了這麼多年事,手裏有不少他們的把柄。
隨便漏一點給政府,就已經讓周馳野抽不開身再來煩我。
林陽學着小胖子叉腰指着周馳野大罵。
“呸!臭不要臉的。”
我一人敲了一記栗暴。
“你很要臉嗎,爲什麼一直跟着我。”
林陽捂着腦袋碎碎念。
“誰跟着你了,做醫生治病救人也是我的願望啊。”
我不是沒懂他的意思,只是周辭言已經占據了我所有的信仰與愛慕。
至少目前我不想考慮兒女情長的事。
我只想替周辭言完成他想做的,去做一個老師,幫助更多曾像我一樣陷在黑暗裏的孩子。
我很快在這條村子裏完成了支教。
輾轉去了下一個村落,再下一個村落。
我將多年的積蓄建立了一個改善山村兒童教育環境的公益基金。
林陽也參與了進來。
看着孩子們一張張純真的笑臉。
我覺得,未來也許仍然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