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的青銅燈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嬴政的目光落在天幕新展開的長卷上。三日前關於南明選官與重商的爭論餘波未平,此刻光幕上已浮現出清晰的紀年:“弘光三年至永歷元年(1647-1655),南明與清在淮河沿線爆發大小戰役十三次,清軍雖勝多敗少,卻始終未能突破長江防線。李自成大順軍以陝西爲基地,八年間五度襲擾河南,牽制清軍主力,形成南北對峙之局。”
“八年十三戰,敗多勝少?” 李斯的拐杖重重頓在金磚上,指着畫面裏清軍攻破盱眙城的場景,花白胡須劇烈顫抖,“秦滅六國,哪有這般拉鋸?長平一役定乾坤,這南明苟延殘喘,徒耗民力!”
嬴政指尖叩擊玉案,目光掃過畫面中長江防線的布防圖。當看到南明水師利用新式火炮在鎮江江面擊沉三艘清軍戰船,卻在陸戰中丟失揚州外圍三座縣城時,始皇帝突然冷笑:“守江必守淮。秦攻楚時,王翦先取淮南,再破壽春。這南明棄淮河不守,僅憑長江天險,豈能長久?”
天幕的解說聲帶着江風的潮溼:“江北戰事膠着之際,江南士紳態度漸生變化。永歷元年,東林黨人錢謙益聯合二十三位鄉紳上書,主張‘暫許稱臣納貢,以換喘息之機’,其《乞和疏》中言:‘八年征戰,商路阻斷,桑梓荒蕪,不如暫屈以求全。’”
劉徹在未央宮猛地將案上的銅爵掃落在地,酒液濺溼了玄色龍袍。“軟骨頭!” 他指着畫面裏錢謙益與清軍密使在蘇州園林密談的場景,聲音因暴怒而嘶啞,“當年朕與匈奴和親,是爲休養生息,後有衛青霍去病北伐雪恥!這夥人未戰先怯,竟要稱臣納貢,與南宋秦檜何異?”
衛青持劍上前:“陛下息怒。觀江南士紳,多爲商賈地主,八年戰亂損其資產,故求安定。當年張騫通西域,亦曾與烏孫結盟,未嚐不可暫作妥協。”
“妥協?” 劉徹霍然起身,看着畫面裏南京街頭商人罷市抗議繼續開戰的橫幅,“商賈重利輕義,可江山社稷豈能交易?當年江都王劉非私通匈奴,朕雖骨肉亦嚴懲不貸,這南明若準了此疏,便是自降國格!”
兩儀殿的檀香縈繞在棋盤周圍,李世民捻着棋子的手指懸在半空。畫面裏,李自成的大順軍正在潼關城外與清軍鏖戰,紅衣大炮的火光映紅了雪夜,而南京城內,弘光帝正與議政院爭論是否接受錢謙益的和議。
“有趣。” 李世民突然笑出聲,將黑子落在天元位,“外有強敵環伺,內有主和派施壓,這弘光帝倒比看上去難。”
長孫無忌指着畫面角落:“陛下請看,錢謙益的書房裏藏着清軍密信,許諾若促成和議,保其家族商路暢通。”
“商人的算盤打到國祚上了。” 李世民落下棋子,“武德四年,朕圍洛陽,竇建德來援,王世充也曾遣使求和,朕卻知其緩兵之計。這南明士紳只算眼前賬,不知唇亡齒寒 —— 若大順軍敗亡,江南便是下一塊肥肉。”
宣和殿的玉案上鋪着《江防圖》,趙佶的畫筆懸在鎮江要塞的位置。天幕上,江南鹽商王履泰的船隊正在長江走私,將絲綢茶葉賣給清軍控制區,畫面角落標注着 “八年走私獲利三百萬兩”。
“利令智昏。” 道君皇帝放下畫筆,看着畫面裏王履泰與清軍將領在船上分贓的場景,突然想起當年聯金滅遼的決策,“當年朕信郭藥師,如今看來,商賈與藩鎮一樣不可信。”
蔡京在旁躬身:“陛下聖明。商人爲利可通敵,士紳爲產可賣國。南明若不嚴懲,必成潰堤之蟻。”
趙佶卻盯着畫面裏另一處 —— 蘇州織造局的工匠正在趕制龍袍,準備送給順治帝作爲 “貢品”,而隔壁作坊裏,工人們正爲南明水師打造新的船釘。“倒也…… 涇渭分明。” 他喃喃自語,筆尖在絹帛上暈開墨點,像江面的漣漪。
乾清宮的燭火在穿堂風中搖曳,崇禎帝的手指深深摳進御案裂縫。天幕上,弘光帝撕碎錢謙益的和議奏折,卻在私下召見汪文德時嘆息:“國庫僅餘五十萬兩,江南商幫已拒繳軍餉。”
“朕就知道!” 朱由檢猛地咳嗽,血沫濺在案上的《罪己詔》上,“這些商人士紳,平時爭權奪利,戰時袖手旁觀!當年朕號召捐餉,他們哭窮裝死,如今倒有閒錢走私通敵!”
王承恩跪在地上磕頭:“陛下息怒,南明還有李自成相助……”
“李自成?” 崇禎慘笑,指着畫面裏大順軍與南明在襄陽發生沖突的報道,“這等烏合之衆,豈能指望?當年朕招安張獻忠,他轉頭就反,這些流寇終究是禍患!”
養心殿的西洋鍾滴答作響,康熙看着天幕上江南商業版圖的擴張圖。畫面裏,汪文德的皇家錢莊已在杭州、寧波、福州開設分號,紙幣流通範圍覆蓋半個江南,一位徽州商人的船隊甚至抵達日本長崎,換回硫磺硝石。
“有意思。” 玄燁指着圖中標記的 “百萬富商名錄”,上面有二十三人的名字,“八年戰亂,竟還能養出如此多巨富?”
索額圖湊近細看:“陛下,這些商人多靠走私、壟斷獲利。如揚州鹽商江春,獨占淮鹽北運之利,向清軍轄區售鹽,年入百萬。”
“此乃雙刃劍。” 康熙放下朱筆,“他們爲利資助南明水師,亦爲利與清軍貿易。當年我朝在關外,亦曾與明邊將私下通商,可見利字當頭,敵我難分。”
鹹陽宮的爭論愈發激烈。李斯指着天幕上南明商人用紙幣購買土地的記載,氣得渾身發抖:“陛下請看!這些商賈趁戰亂兼並良田,蘇州萬畝以上的莊園竟有三十座!秦行郡縣,重農抑商,就是防此等兼並,這南明倒好,縱容商人做大,簡直是自毀根基!”
嬴政卻盯着畫面裏汪文德發行的 “軍餉債券”,商人認購踊躍,年息達三成。“秦用軍功爵激勵士氣,這南明用錢糧驅動商人,倒也有些章法。只是……” 他突然冷笑,“一旦戰事不利,這些債券便成廢紙,到時候民變四起,比清軍更可怕。”
未央宮的銅漏已過未時,劉徹看着南明與清的貿易清單 —— 江南輸出絲綢茶葉,換回北方皮毛人參,每年交易額達五百萬兩。“奇恥大辱!” 他將清單摔在衛青面前,“我朝與匈奴貿易,只許輸出鐵器糧食,換回戰馬,這南明竟將戰略物資賣給敵國!”
衛青拱手:“陛下,這些交易多爲民間行爲,朝廷難以禁止。當年張騫通西域,亦不禁民間互市,只要管控鐵器兵器即可。”
“管控?” 劉徹指着畫面裏商人用茶葉從清軍手中換回紅衣大炮圖紙的場景,“連軍機密圖都能交易,還有什麼管不住?這南明的商人,簡直是國之蟊賊!”
兩儀殿的棋盤上,黑白子已殺至中盤。李世民看着天幕上永歷元年的江南工商圖 —— 紡織作坊達三百餘家,雇傭工人逾十萬,商船往來於日本、南洋。“亂世藏金,盛世藏玉,這江南倒是逆勢而爲。”
長孫無忌指着畫面裏火器營與商人的合作協議:“商人出資研發新式火炮,利潤分成。此等模式,倒比朝廷獨資更有效率。”
“然也。” 李世民落下關鍵一子,“當年朕造明光鎧,亦曾讓民間工匠參與,優者重賞。只是這商人逐利,若火炮造好了,賣給誰就難說了。”
宣和殿的趙佶看着畫面裏寧波港的景象 —— 數十艘西洋商船停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人正與南明官員談判關稅。“當年朕派徐兢出使高麗,也算開海貿易,卻遠不及此等規模。”
蔡京在旁道:“陛下,西洋人狼子野心,不可輕信。當年葡萄牙人占澳門,便是先例。”
趙佶卻搖頭,看着畫面裏江南商人用西洋望遠鏡觀察清軍陣地的場景:“器物無罪,關鍵在人。這望遠鏡若用在邊關,豈不是好事?”
崇禎帝看着天幕上汪文德的錢莊盈利千萬,卻只捐出百萬充作軍餉,突然嘔出一口血:“朕當年若有此等財力,何至於亡國?這些商人富可敵國,卻一毛不拔,簡直是國之碩鼠!”
王承恩泣道:“陛下,南明若嚴懲商人,恐失財源……”
“財源?” 崇禎慘笑,“留着這些蛀蟲,就算有再多錢財,也會被他們掏空!當年朕抄沒魏忠賢家產,得銀千萬,若能早用在遼東……”
養心殿的康熙看着南明士紳與商人的聯合會議,他們正在討論 “戰後通商路線規劃”,全然不顧前線仍在激戰。“這便是重商之弊。” 他對索額圖道,“商人着眼當下利益,士紳牽掛家產田宅,誰還念及江山社稷?”
索額圖點頭:“陛下聖明。我大清以農爲本,重士輕商,方能凝聚人心。”
“也不盡然。” 康熙指着畫面裏商人自發組織的商團武裝,正在寧波擊退小規模海盜,“他們雖重利,卻也護產。若能引導其利國,亦可爲助力。當年範文程招撫山西商人,不就爲我朝籌得軍餉?”
天幕上的畫面繼續流轉。永歷元年冬,清軍再次猛攻鎮江,南明水師憑借商人捐建的五艘新式戰船擊退敵軍,而與此同時,錢謙益的密使已抵達北京,與多爾袞商議 “歲貢十萬匹絲綢、開海互市” 的細節。解說聲響起:“八年對峙,南明在戰火中催生出畸形繁榮 —— 商業的擴張與軍事的窘迫形成詭異平衡,而這平衡,正隨着李自成的衰老而搖搖欲墜。”
嬴政看着畫面裏長江兩岸的對比 —— 南岸蘇州燈火通明,商號林立;北岸揚州廢墟上,流民正啃食樹皮。“秦律規定,戰時分封者需自備軍糧。這南明放任商人享樂,卻讓百姓受苦,豈能不亡?”
劉徹冷哼:“商盛則兵弱。當年管仲富齊,終不能滅晉,就是因爲商人不願久戰。這南明若不解此理,必重蹈齊之覆轍。”
李世民撫掌:“然亂世之中,能保江南半壁繁華,已是不易。當年隋末戰亂,江南亦曾偏安,只是這南明…… 缺了點雄心。”
趙佶看着畫面裏江南士子在酒樓吟詩作對,全然不見戰亂之苦,突然嘆了口氣:“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崇禎帝閉目不語,眼角的淚滑落在龍椅上,暈開一小片溼痕。
康熙望着天幕上漸漸淡去的字跡,突然道:“這南明的八年,像一場拉鋸戰,不僅是軍事上的,更是人心上的。士紳商人求安,帝王將士求戰,這矛盾不解,終難長久。”
當暮色籠罩各朝宮殿,天幕上浮現出最後一行字:“永歷元年冬,李自成病重,大順軍繼承權之爭初現端倪。南明與清的平衡即將打破,而江南的巨商們,已開始暗中聯絡北京。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鹹陽宮的燭火漸暗,嬴政對李斯道:“傳旨,令蒙恬加強長城防務,不得讓匈奴越雷池一步。”
未央宮的夜風吹動旌旗,劉徹對衛青道:“明日起,操練羽林軍,朕要親自檢閱。”
兩儀殿的棋盤已被收起,李世民對長孫無忌道:“傳朕旨意,命李靖整訓水師,以備不時之需。”
宣和殿的畫筆被擱在筆洗中,趙佶對蔡京道:“罷了,暫停花石綱,將錢款撥給西北軍。”
乾清宮的燭火終於燃盡,崇禎帝拿起朱筆,在吳三桂的奏折上批下:“準其入衛,不得延誤。”
養心殿的西洋鍾敲了亥時,康熙對索額圖道:“告訴戶部,嚴查走私,尤其是與噶爾丹的貿易。”
夜幕深沉,天幕暫隱。但帝王們知道,當明日青光再次亮起,那場持續八年的拉鋸戰,終將迎來轉折點。而江南的繁華與江北的戰火,士紳的妥協與商人的精明,都將在歷史的天平上,稱量出南明真正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