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海波看着走進來的陳淮安，連忙拿起桌上的啤酒和開瓶器，“砰”地一聲撬開瓶蓋，倒了滿滿一杯泛着白沫的啤酒，遞給剛坐下的陳淮安。

看着他仰頭一口便將整杯啤酒灌下去。

黃海波滿臉復雜地看着他，張了張嘴，話在舌尖轉了幾圈，最終只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誰讓他是他師父呢？若是旁人，他高低得罵上幾句——姑娘咋了？姑娘就不是自己的骨肉了嗎？自家親生的孩子不養，倒去給別人養兒子，他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有些時候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師父這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就栽在柳如眉那個女人身上？老話說得真對，一物降一物，柳如眉天生就是來克他師父的。

陳淮放下酒杯，杯底與桌面碰撞出輕微的響聲。“這一千塊錢，過些日子我還你。”

黃海波連忙擺手：“我不急，就算缺錢也不會缺這一千塊。您什麼時候手頭寬裕了再說！”說着又拿起酒瓶給陳淮安的杯子斟滿。

“師父，現在廠子裏效益怎麼樣了？我聽大勇說，今年好像都沒出幾次車。”

見陳淮安點頭，黃海波向前傾了傾身子，壓低聲音說：“師父，要不然您跟我幹吧！”

“之前讓您老出資......就目前來看，我估計您也拿不出什麼錢了。您看這樣行不行？您每次出車，我給您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繼續說道：“現在我這邊也是和別人合作，給不了您太多。”

“不過我可以讓些貨源給您，憑您這些年走南闖北積下的人脈關系，只要利用起來，我保證您每個月最少賺這個數。”黃海波壓低聲線，又伸出兩根手指，“我說的可是萬，不是千。”

看着師父抬起眼來看他，黃海波臉上露出幾分得意，夾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裏：“我也就是沒什麼本錢，要不然我跟您說，月入百萬都不是問題。”

陳淮安夾了片回鍋肉放進嘴裏，肥瘦相間的肉片炒得恰到好處。他看着眼前的大徒弟，心裏暗嘆一聲，微微點頭。這話他倒是贊同。要知道在九十年代初，他這大徒弟可是小城裏赫赫有名的“黃百萬”。

只可惜這風光沒持續多久——九三年還是九四年的時候，走私事發，他聽信別人的話，一個人扛下所有責任，被判無期徒刑，最後病死在監獄裏。

其實黃海波幹這行當時，陳淮安就勸過不知多少次。他作爲大車司機，走南闖北，消息靈通。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沿海地區走私鬧得轟轟烈烈，抓了多少人？內陸又有幾人知曉？人啊，有時候容易被金錢蒙蔽雙眼。賺了十萬就想賺二十萬、百萬，甚至更多，永遠不知滿足。

勸了好多次，他都不聽，最後他也沒再勸下去。走私本就是違法的事，千萬別抱有僥幸心理。一次沒抓到，兩次、三次......老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總有一天會落網。就算窮得過不下去，想要鋌而走險幹幾次，也得及時收手才行。

黃海波見師父不語，追問道：“師父，您覺得咋樣？”

陳淮安擺擺手，語重心長地勸道：“大波，這事你跟我說好幾次了，適可而止吧。”

老天爺讓他重活一次，他本身也沒什麼太大野心。但既然重來一世，賺錢是必然的，得讓子女過上好日子。不過這錢要賺得心安理得，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把柄。如今才是1990年，往後賺錢的機會多的是，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

“您老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黃海波無奈地搖頭，“以前那種情況，咱師徒倆都倒賣物資。現在改革開放了，您老膽子反而越來越小。沿海地區的發展您不知道嗎？還有必要守着鐵飯碗嗎？一個月才幾個錢？”說着瞥了眼陳淮安，猶豫地補充道：“師父，不是我說您，也不是因爲今兒借了錢才多嘴。您能不能睜眼看清楚，別裝明白揣糊塗？非要當王八頭嗎？還是提防着點，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說完，見陳淮安拉下臉來，黃海波訕訕地笑着摸了摸腦袋。

陳淮安點點頭，低聲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不過大波，還是那句話，這種事能收手就收手，是違法的。一旦被抓，你知道什麼後果嗎？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師父，就聽我一句勸。”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賺了錢，但你師父我是什麼人你也清楚，不會眼紅你掙錢。”

“師父，瞧您說的，您是什麼人我還能不知道嗎？我先幹着看看。”

陳淮安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再勸。上一世他不知道勸了多少次，要是徒弟聽得進去，也不會是那個結局。反正距離事發，還是有幾年的時間，到時候勸說就是了。

無非就是沒有賺錢的路子，只要是有賺錢的路子。只要有的話，他相信能夠將他給勸回來。

黃海波嘆口氣：“那我就不多說了，您好好考慮考慮，到時候打我BB機就行。”

陳淮安微微點頭。上班肯定是不去上了，他的工齡二十多年，可以辦理病退手續，這退休的工資，就算是少，那也少不了多少。

現在廠裏效益不好，這幾個月都出不了一次車。這幾年出差也賺不到什麼外快，繼續守着這班也守不了幾年。工資雖然還可以，一個月三百多塊，但這才剛回來，具體要做什麼還沒想好。

首先，得把柳如眉這件事解決掉，不可能繼續去當冤大頭。只是不知道，現在柳如眉手裏還能拿出多少錢？

想一想，陳淮安說道：“大波，這廠子裏面的效益越來越差了！我想着最近的話會辦理一下病退手續！到時候找點事情做做。你師娘這邊，我也不知道現如今能拿多少錢出來......”

“不準備上班了？”黃海波看着陳淮安點點頭，笑着說道，“我早就勸你單幹了，不說其他的，就您這修車技術，去省城開一家修車店，那也比守着這破班好！不過錢的話，您得提前和我說一聲，我現在手裏面的錢，全部都壓在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