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記本扉頁上，失憶倒計時旁的紅字只剩下三天。
沈如星的第三個願望，是和江則深看一次日出。
但江則深最近陪她的時間很多很多，多到不再有需要補償的事情。
她習慣用補償兌換心願，所以陷入一瞬的迷茫。
沒想到江則深知道後，推掉了第二天的早會。
“當然是我們一起。”
“我也喜歡爬山看日出，以前我和哥哥的每一個新年、新開始，都會這樣。”
還有林初晚，她在心裏默默補充。
這是江則深開啓新生活的儀式，現在也會是她的。
凌晨寒風凜冽，沈如星裹緊外套，等待江則深拿毯子來。
車門被打開，不是他，是林初晚牽着睡眼惺忪的景琛。
“如星，不好意思啊，景琛聽說你們要看日出，興奮得不行，非要跟着來……”
這樣的場景，她已見過太多次，每次都是打着景琛的幌子。
“嫂子，琛琛這麼困，是真的想出門嗎？”
心裏的想法說出口，她自己愣了下，林初晚的臉色也不算好看。
江則深抱着毯子回來，把她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怎麼了？”
“是在說琛琛嗎，我本來拒絕了。但嫂子說你覺得四個人一起熱鬧，我就同意了。”
沈如星目光落在林初晚臉上，她絲毫沒有說謊的心虛，幾乎是默認不會被揭穿。
沈如星不覺得自己戳穿林初晚會有什麼影響，江則深那麼信她。
況且一切就要結束，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沒什麼，是說如果琛琛熬不住，就送他回來。”
登山的過程，江則深一直攙着沈如星。
“還吃得消嗎，用不用我背你。”
爬山的距離不算長，在她的承受範圍內，沈如星搖了搖頭。
但江則深像沒讀懂她的拒絕似的，執拗地把她背在肩上。
景琛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沒走多久就開始喊累，哼哼唧唧。
林初晚柔聲安撫着，目光卻不時瞟向江則深，但都被江則深拒絕了。
“你是小男子漢，怎麼能和嬸嬸比。”
在距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時，景琛捂着肚子，小臉皺成一團：“媽媽，我肚子疼。”
林初晚立刻緊張地看向江則深：“則深，景琛好像不太舒服，這山上風大，我擔心他……”
江則深眉頭蹙起，把沈如星放下，快步走到孩子身邊，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額頭。
又看了看漆黑的山路和遠處隱約泛起的魚肚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帶他們下山吧，我一個人可以。”沈如星打破沉默。
他的語氣帶着商量，甚至有一絲耐心的輕哄：
“山上冷，你一個人不安全。”
“今天先回去，日出我們改天再看？”
她忽然想起很多個類似的時刻，她的計劃，她的期待。
總會被突如其來的、關於林初晚和景琛的事情打斷。
但這次她不願意放棄，距離心願一步之遙。
江則深陪她走到這，她已經很知足了，剩下的可以由她完成。
“可是……”
“沒關系，”沈如星極淡地笑了一下，“到這兒已經很好了。”
江則深看着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賭氣或者不滿的痕跡，但她臉上只有一片過分的平靜。
“好，那你在這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
江則深彎腰抱起了景琛，和林初晚一起，消失在夜色裏。
世界徹底安靜下來，沈如星靠着冰冷的欄杆，望着東方那片越來越亮的天空。
雲層很厚，將朝陽嚴實遮擋，只透出些許金紅光邊。
沒有霞光萬丈，可她卻覺得，這一刻無比寧靜，也無比幸福。
她拿出日記本，在心願清單的第三條後面，鄭重地畫上了一個勾。
日出看完了，她該下山了。
至於江則深的話，她沒有在意，她曾經也無望地等過很多次。
下山的路，她走得很慢。
她需要不時停下，努力辨認、回憶方向。
在一個陡峭的拐彎處，她重心不穩，猛地向旁邊踉蹌。
手肘和膝蓋重重地磕在粗糙的山石上，擦破了一大片皮，混着泥土，狼狽不堪。
她咬着牙，一瘸一拐，花了比上山多一倍的時間，才終於挪到山腳的公路旁。
她站在路邊，試圖用軟件叫車，卻發現山區信號微弱，訂單遲遲無法確認。
就在她幾乎要被疲憊和疼痛淹沒時，一道刺眼的車燈由遠及近，猛地在她身邊刹停。
車門被用力推開，江則深幾乎是沖了下來。
“沈如星！”
“你知不知道一個人下山有多危險！”
“爲什麼不等我回來接你？手機呢？爲什麼打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