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現在......晏姜只覺得可笑。
一種遲來的維護比草賤的諷刺。
更何況,黎飲宴都沒有出聲維護,只是沒有像以往那樣和黎母站在一個戰線。
還有,他來殯儀館,不是因爲她——
是來給黎茵茵的心髒送別的。
比不過黎茵茵,比不過小三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一個壞掉的心髒都比不過。
還有什麼比這更可笑的?
握了握拳,她睜開眼站直身體,面無表情地站立了幾秒後,轉身。
身後的黎母還在繼續。
大概是圍觀的人有點多,黎母怕再失控下去會丟人,又或者是怕適得其反,逼得太緊激起黎飲宴的反骨,將黎飲宴推到她身邊來,黎母不再大吼大叫,而是換上了溫和的語氣,開始勸說,不斷地在黎飲宴面前重復晏姜是害死黎茵茵的凶手,說晏姜出軌,替別的男人生下野種,那樣的女人連看一眼都嫌髒眼睛......
同樣的話,晏姜聽了三年,耳朵都長繭子了。
雖然再次聽見,還是會難受,胸口跟堵了什麼東西似的,壓抑得厲害,卻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痛,也不會再承受不住暈倒送醫搶救了。
笑了笑,晏姜抬手撫了下已經漸漸散去疼痛的胸膛,邁開腳步,往前走,離開。
下一秒,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
她聽到黎母說——
“算了,不提姓晏的賤人了,晦氣!說說你妹妹的後事吧。”
“飲宴,媽昨天連夜找了大師,原本是想讓大師幫忙定告別式的時間,結果卻算出來你妹妹現在的墓園和她的八字不合,得搬。所以媽就請大師順便幫忙算了下,把你妹妹搬到哪裏比較好。”
“大師說,永寧墓園的氣場跟你妹妹最合得來,能讓你妹妹早日投到一個好人家,一生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但你也知道,永寧墓園那邊因爲環境好十分受歡迎,剛建成那會兒就賣光了......”
“媽本來還發愁,沒辦法找到合適的位置,在大師算好的時間讓茵茵入土爲安......”
“好在我們茵茵是個有福的,媽這邊正愁呢,清理那賤人遺物的陳嬸就發現,那賤女人背着我們偷偷在永寧墓園那裏買了一個好位置。”
“肮髒下賤的女人,竟想死後住到那麼好的地方,她也配?”
“媽已經叫人去安排,把位置給茵茵用了,你沒意見吧?”
永寧墓園......黎母竟然要把永寧墓園給黎茵茵用?
晏姜站在那裏,臉色陰沉一片,連骨頭縫都是冷的!
她是怎麼敢,怎麼好意思如此理所當然的?
那不是黎家的東西!
而是三年前,她心髒衰竭,奶奶以爲她活不了了,花光了一輩子攢下的積蓄,爲她買的。
晏姜是在奶奶付了訂金,才知道她竟然在那樣昂貴的地方給自己買了塊墓地。
她告訴奶奶說沒必要。
死都死了,又何必在意埋在哪裏?
她讓奶奶把墓地退了,等她死後,在家鄉隨便找個地方,把骨灰撒了就可以。
老太太卻怎麼也不同意,哭着說,活着的時候,沒辦法給她好的生活,害她小時候差點毀在陳光青的手裏。
如今眼看着活不成了,就是拼上老命,也要給寶貝孫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入土爲安,離那個污糟的地方遠遠的,最好一輩子都別再扯上關系。
爲了湊夠買墓園的錢,奶奶不顧近八十的高齡,舔着臉村裏一家一家地跑,把能借的人都借了個遍。
後來,墓地買下來了,老太太也背上了一大筆債務。
借錢的事,老太太都沒有告訴晏姜,只說不貴,叫她不要擔心,這麼些年攢的錢足夠了。
晏姜雖然在網上看過不少天價墓地的新聞,但畢竟沒有接觸過,沒什麼實際的概念,加上永寧墓園剛建成就賣了個精光,連價格都沒傳出來,她就以爲沒花多少錢。
一直到兩年後,她帶着呦呦去打預防針,遇上來S市幫忙照顧孫子、住在奶奶隔壁的周嬸,才知道奶奶竟已經離家多時——
原來,爲了還清買墓地欠下的錢,老太太瞞着自己,去鎮上當清潔工......
晏姜這輩子都忘不了,她找到人的時候,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老太太佝僂着背蹲在角落裏就着冷水啃饅頭那一幕。
哪怕事情已經過去許久,老太太的身體也養好了,不再是風一刮就會散架的瘦弱模樣,可晏姜想起來,胸口還是疼得厲害,如同刀割一般。
永寧墓園,是奶奶花了一輩子積蓄、吃盡苦頭才買下的東西。
黎家竟一句招呼都不跟她這個真正的主人打,直接就拿走。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黎母這麼厚顏無恥?
晏姜望着黎家人的方向,牙都要咬碎了,額際的青筋也抽動得厲害,
她十指握拳,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稍稍一用力就可能將皮膚扎破。
胸口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每一簇火焰都在催促着她沖過去狠狠地扇黎母幾巴掌,抓花她的臉,拽着她的頭發將她狠狠地慣在牆上,警告她不準碰自己的東西,否則絕對饒不了她。
可晏姜卻沒有動。
她在等。
等黎飲宴的態度,等着他的回答。
晏姜也不知道都這個時候了,自己爲什麼還能夠忍得住。
或許是黎飲宴方才不同於以往的沉默態度,讓她心底又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和期待。
黎母不知道那塊墓地的由來。
黎飲宴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奶奶爲了那塊墓地付出了什麼。
但凡他還有點良心,還念着奶奶這些年對他的好,都不會由着黎母胡來。
結果,耳邊聽到的,卻是黎飲宴滿不在乎,甚至是充滿了嫌棄的嗓音——
“一塊墓地而已,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媽想用就用,不必特地跟我說。”
男人的聲音如利刃般直直地扎進腦海。
晏姜的腦子“轟——”地一下,有那麼一瞬間是恍惚的。
回過神來後感覺自己像被人一腳狠狠地踹進了冰窖,全身泛冷。
晏姜木然地站在那裏,呼吸一點一點,變得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