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黑夜中，我一身囚衣，身無分文。
蜷縮在自助取款機旁汲取些微溫暖。
整整一天，父親沒有出現。
他應該是對我徹底失望，不願再管我了。
這樣也好，反正十二天後我就要和母親徹底離開。
我披着從垃圾桶撿來的髒污外套，飢寒交迫。
想找個包吃住的工作，可當年的事鬧得太大。
所有人都一眼認出我，沒有人願意要我。
輾轉兩天，我自願不要工資，只要包吃住。
終於向一個不太熟悉網絡的奶奶，求得一份掃廁所的工作。
十層的大商場，我穿着統一的清潔工服裝。
一間又一間不停打掃。
右手因舊傷顫抖無力，我換成左手。
左手不靈活，髒水經常濺到身上。
我就蹲下來一點點擦拭。
被奶奶嫌棄動作慢，我就片刻不敢停歇。
左手被拖把磨出水泡，我就用布條纏住繼續幹活。
水泡破了流出血水，混着消毒液刺痛難忍。
我咬着牙把整層樓的馬桶刷得發亮。
只要再堅持十天就能徹底離開這裏。
只是沒想到，我會在最後一天再次見到父親和蘇柔。
彼時我滿頭大汗，佝僂着腰。
用滿是水泡的左手跪在地上，清理衛生間門口的地面。
一身最新款小香風套裝的蘇柔，挎着父親站在拐角處。
暖風中飄來兩人的談笑：
“小柔，這套裙子果然襯你，大師手工定制就是不一樣。”
“明天你穿着這身出席，更能彰顯安保公司老總的身份。”
見到我，兩人呆住。
過了許久，父親才跑過來，眼圈通紅地拉住我。
“小晚，你怎麼在這種地方？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快跟我回家，我閨女怎麼能在這裏掃廁所！”
他聲音越來越激動，周圍漸漸聚攏了圍觀的人。
我慌忙甩開他，躲進了女廁。
可不到片刻，奶奶沉着臉叫我出來。
“你坐過牢，還是強奸犯，爲什麼隱瞞？”
“商場這種高端場所，人來人往的，怎麼能留你這種品行不端的人！”
“趕緊滾，再賠我一萬塊，不然，我就以欺騙罪把你送回監獄！”
我大驚，趕緊求奶奶再給我一次機會。
“阿婆，我是被冤枉的，從來沒有強奸過任何人。”
“求您別把我送回監獄！”
奶奶冷眼打量我：“那人是你親爸吧？”
“連親爸都不信你，我憑什麼信？”
說着她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
疲憊不堪的身軀重重倒地，周圍頓時響起陣陣議論。
“這不是當年那個下藥勾引姐夫的畜生嗎？”
“居然還敢瞞着人來這裏工作，真不要臉。”
“離她遠點，這種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又發瘋。”
父親交完一萬塊，驅散圍觀人群，嘴角帶笑地扶起我。
“小晚，現在你該明白了，離開我你根本活不下去。”
“別再鬧脾氣了，乖乖嫁給陸遠，走我給你安排的路。”
他輕輕撫摸我滿是水泡的手。
指尖沾到發黃的膿水也不在意，反而露出更欣慰的笑容。
“跟我回家吧，你不想去安保公司也沒關系。”
“讓小柔去當總裁，你當個大股東分紅就好。”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用冰冷的眼神注視着他。
“你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眉頭緊緊皺起。
“什麼叫放過你？我是你爸！”
“你的命都是我給的，聽我的天經地義。”
“你知不知道，爲了找你，我耽誤了局裏多少工作？”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他不容分說地讓人把我塞進車裏。
剛要出發時，他接到上級緊急電話離開。
把定位手機交給我後，安排司機送我和蘇柔回家。
剛進家門，蘇柔立刻換了一副面孔。
“蘇晚，沒想到啊，你都淪落到掃廁所了，幹爸居然還把你找回來？”
我強忍着揍她的沖動，問出壓抑五年的疑問。
“蘇柔，你爲什麼要陷害我？”
“這些年，我爸處處誇你優秀，把最好的都給了你，我也一直把你當親姐姐。”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她卻冷冷一笑，眼底全是惡毒。
“都是你活該！”
“既然知道我比你優秀，就該老老實實當個廢物。”
“那樣我或許會對你手下留情。”
“可你竟敢在學習上壓我一頭，甚至還妄想接替幹爸的班？！”
“敢搶我東西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我攥緊顫抖的手指：
“那奶奶呢？爲什麼連她也幫你？她可是我親奶奶！”
蘇柔得意地拍了拍西裝，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誰說她是你的親奶奶？”
“我才是她唯一的親孫女，她當然要幫我。”
我呆愣在原地，還沒來得及追問，就被迎出來的奶奶打斷。
“小柔，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既然能成功陷害她兩次，自然能有第三次，遲早會把她徹底趕出這個家。”
“我了解你幹爸脾氣，下次只要讓陸遠被下藥出事，他一定會像對付那個沒出息的老婆一樣，把她永遠關進監獄。”
我深深注視着並肩而立的兩人，沒有再說什麼。
關掉口袋裏的手機錄音，我將文件發送給父親。
這些醜惡的真相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
就留給父親去揭露吧。
最後，我把手機放在家門口。
根據裏面的定位器，他遲早會找到。
揮一揮衣袖，我如釋重負地大步離開。
現在，我要去接出獄的母親。
永遠離開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