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事已至此,你還認爲我所言只是誠一時之快嗎?”

賈璉凝神細察王熙鳳的神情,見她並無半分耍性子的模樣,心中思量片刻後,也正了正色。

他從椅中挺直了腰板,一雙眼睛直直地望向王熙鳳,那目光裏透着前所未有的鄭重。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你且好生想想,這和離一事非同小可,並不是你一人能做主的。”

他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和離之事需得告知兩家親族。婚姻本就是兩姓聯姻的大事,和離自然也離不開兩家長輩的認可。

而今,王家因王子騰的離世早已不復往昔風光,與之相對的是賈家還有元春在宮中爲妃,自己身爲榮國府未來的繼承人,王熙鳳若離開了這裏,怕是再也尋不到如此體面的人家了。

賈璉想到這裏,又想起正是因爲王子騰去世、元春封妃,他才敢趁着王熙鳳小產之時在外放縱輕浮。若是王子騰還在,王熙鳳有靠山,他是萬萬不敢如此對待王熙鳳的。

“你若是不想,讓你那些醃臢事傳了出去。今日你就與我做上一個了斷。”

平日裏她最討厭這樣拖拖拉拉。更何況是和渣男拖拖拉拉。做了這麼多算計,不就是爲了有足夠的底氣能夠離開賈府嗎?如今就差臨門一腳了,王熙鳳又怎麼會後悔?

王熙鳳目光如刃,直直地刺向賈璉,那眼神裏透着的冰冷之意,仿佛能將這屋內的暖意都凍結,往日夫妻間的情分在這冰冷的氣場中蕩然無存。

賈璉亦是不甘示弱,挺直了身子,惡狠狠地瞪回去,二人之間的氣氛就像針尖對上了麥芒,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似乎一丁點火星就能引爆這壓抑到極點的氛圍。

賈玲知道王熙鳳這句話是帶有威脅的意味。如果他不同意的話,王熙鳳就要把事情鬧大。到時候賈府的名聲一定會受到影響。

男人在對這個女人感到無計可施之時,便總是試圖以孩子作爲要挾,“你到底想怎樣?莫要忘了巧兒也姓賈。”

王熙鳳目光堅定,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寫下和離書,從此你我一別兩寬。”

“從前我在你家,所用的那些個金的、銀的。供給你家的糧油米鹽全都作罷,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一點,我要我的兒跟着我走。”

王熙鳳的這個條件,賈璉當然不會同意。在這個時代,孩子是屬於宗族的。如果說王熙鳳和巧姐兒跟着王熙鳳走了,賈府衆人,賈氏宗族,賈璉都會被人們戳脊梁骨。

可以!王熙鳳一提出這個要求,賈璉想都不想否定了。“這不可能,你要走,我不攔着。可巧兒, 她是我的骨肉。我是絕不會允許她離開我半步。”

賈璉一揮衣袖的站起來,面色帶着幾分氣怒。

面對假惺惺的賈璉,王熙鳳心中感到不屑。

“你的骨肉?二爺,現在開始跟我談骨肉親情了。她長到了八歲,二爺抱過她幾回?”

王熙鳳直接起身,走到了賈璉面前,盯着賈璉的臉說道。

“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出了花,是我親自照料的。她長了七八年連個正經的名字也不曾取過。每日只巧兒巧兒的叫着。”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王熙鳳的淚水從眼眶子裏滾了出來。前世王熙鳳生死。女兒被賣到那樣醃臢的地界,他這個父親又在做什麼呢?如今道有臉來談那點子骨肉親情了!

“你的姑姑是女兒,從了老爺們的文字,取名爲賈敏。你的妹妹是女兒,從了長姐的名字,取名爲探春。你的女兒呢?從了誰的名字,誰的輩分?”

王熙鳳越想越氣,不管是語言還是動作,都步步緊逼。賈璉心虛的往後退。最後撞到了茶幾上。愛與不愛,其實很明顯。平日裏,他的確不怎麼在意巧姐這個女兒。不然巧姐也不會七八歲了,也沒有一個大名。就連巧姐這個名字也是劉姥姥給取的。

賈璉咽了咽口水,故作鎮定的說道“不管你今日說出天去,我也是巧兒的父親。在家從父,段沒有讓她跟了你去的道理。”

看到賈璉這不爭氣的樣子,王熙鳳直接冷笑出聲“我好聲好氣的和連二爺商量,二爺居然如此不給面子,那你既不給我面子,也不要怪我不給你留面子。”

她搖了搖手上的合婚跟帖。

如果賈璉要魚死網破,那麼她就要把這個合婚跟帖送到京兆府尹去。

“瘋了不成,這與你有什麼好處?”

賈璉自然聽懂了王熙鳳的威脅,所以他就更加吃驚了。要知道現在他們倆還沒有和離了。王熙鳳,怎麼敢的呀?

“你是了解我的,我這個人呐,歷來是言出必行的。”

王熙鳳雙手叉着腰,眼神裏有幾分魚死網破的決絕。

目睹王熙鳳此刻決絕的模樣,賈璉心中陡然一驚,深知她若真要去官府告發,國喪期間娶親這等大不韙之事,一旦坐實,自己定難逃重罰。

思及此,額上冷汗不禁滲出,他強壓下心頭的慌亂與不甘,猛然一甩衣袖,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好。”這一聲答應,既是對王熙鳳手段的忌憚,更是對眼下困境的無奈屈從。

“倒要看看,她跟着你能有什麼好前程。”

一紙合離書,不過片刻便已擬就。王熙鳳與賈璉之間的夫妻緣分,就此劃上句點。當最後一筆落下,她的心中五味雜陳——這是自己從穿越之初就開始算計來的結果。竟收場得如此迅速。

然而,此時此刻,王熙鳳的目光已越過這一頁,投向了另一個目標——平兒。

那個曾是原身最得力也最信任的貼身丫鬟,此刻正跪伏於地,嘴被粗布緊緊堵住,冷汗浸溼了衣衫。王熙鳳看着平兒驚恐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陣復雜的滋味。

曾經,平兒是王熙鳳身邊最貼心的存在;如今,卻成了背叛的象征。銀錢之事本是小事,可那背後所代表的信任崩塌,卻讓王熙鳳難以釋懷。

"平兒這丫頭,二爺你是要還是要?"王熙鳳的聲音清冷如冰,仿佛連空氣都隨之凝固。她故意拖長音調,一字一頓,讓這句話在屋內回蕩。"若是不要,我就叫個人牙子來......"

平兒的身體劇烈顫抖着,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怎麼也沒想到,一次看似尋常的銀兩挪用,竟會引發這般連鎖反應。更讓她絕望的是,自己一心維護的主子,此刻卻站在了對立面。她試圖開口辯解,卻被堵住的嘴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只能任由冷汗順着臉頰滑落,沾溼了地面。這一幕,無聲地訴說着一個事實:在這座大觀園裏,沒有永恒的信任,只有利益與權力的博弈。而平兒,即將成爲這場風暴中的又一個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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