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虛城的街道依舊喧囂。
趙星辰走在路上,步伐並不快,甚至有些漫不經心。他身上的衣服依舊是那件破爛的短褐,沾滿了臭水溝裏幹涸後的黑泥,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路上的行人紛紛捂着鼻子避讓,投來鄙夷的目光。
“這是哪來的瘋乞丐?”
“離遠點,臭死了。”
若是半個時辰前的趙星辰,聽到這些話會本能地低頭哈腰,靠着牆角溜走。但現在的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的視界變了。
在他眼中,那些對他指指點點的行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體面人”,而是一團團由脆弱血肉構成的碳水化合物。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街邊那個賣肉屠夫心髒跳動的頻率,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微塵軌跡。
太吵了。
世界在他耳中變得異常嘈雜,無數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但他只專注於捕捉那一絲微弱的哭泣聲。
聲音來自城東,那座朱門高牆的奢華府邸——劉府。
……
劉府大門前,張燈結彩。
今日是劉家家主劉滄海的一百二十歲壽誕的前奏宴,雖然正宴在明日,但不少巴結劉家的小家族和散修已經提前上門送禮。
兩名身穿精鐵鎧甲的護衛站在門口,手按刀柄,神情倨傲。他們都有煉體五重的修爲,放在凡人堆裏,是以一當十的高手。
“站住!”
一名護衛看見了渾身髒污走來的趙星辰,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厭惡地揮了揮手,像是在趕一只蒼蠅:“哪來的臭叫花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滾遠點要飯去,別污了貴客的眼!”
趙星辰腳步未停,像是沒聽見。
“嘿!是個聾子?”另一名護衛獰笑一聲,“既然聽不懂人話,那就讓你長長記性!”
他猛地拔出腰刀,刀背帶着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向趙星辰的肩膀。這一刀要是砸實了,普通人的鎖骨當場就得粉碎。
趙星辰終於抬起了頭。
那護衛動作一僵。
他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沒有任何情緒,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就像是在看着一塊路邊的石頭,或者一團空氣。
“滾。”
趙星辰嘴唇微動,輕輕吐出一個字。
沒有任何靈力波動,也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氣勢。
但在那個“滾”字出口的瞬間,那名護衛揮刀的手臂突然詭異地扭曲了。就像有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抓着他的手臂隨意地擰了一圈。
“咔嚓——”
清脆的骨裂聲讓人牙酸。
“啊!!”
護衛發出淒厲的慘叫,手中的鋼刀當啷落地。他還沒來得及捂住斷臂,整個人就像是被疾馳的奔馬正面撞中,轟的一聲倒飛出去,狠狠砸在朱紅的大門上。
厚重的、包着銅釘的大門,轟然洞開!
另一個護衛嚇傻了。他根本沒看清這個乞丐是怎麼出手的。
“你……你是什麼人?敢在劉府撒野?!”他色厲內荏地吼道,雙腿卻在打顫。
趙星辰沒有理他,繼續往前走。
當趙星辰經過他身邊時,這護衛突然感覺心髒一陣劇痛,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威壓生生擠爆。他瞪大了眼睛,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七竅流血,不知生死。
從頭到尾,趙星辰甚至手都沒抬一下。
……
劉府前院,賓客滿堂,絲竹悅耳。
數十張擺滿珍饈美味的圓桌鋪開,推杯換盞之聲不絕於耳。坐在上首的,是劉府的大管家,一名煉氣期六層的修士,正滿面紅光地接受着衆人的吹捧。
“轟隆——!!”
一聲巨響打破了祥和的氣氛。
兩扇巨大的朱紅大門板,像是兩塊巨大的拍立得,呼嘯着從門口飛了進來,砸翻了七八張桌子,湯水菜肴飛濺,引起一片驚恐的尖叫。
“什麼人?!”
“好大的膽子!敢來劉家鬧事?”
喧鬧聲瞬間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從塵土飛揚的門口緩緩走進來的身影上。
一身泥污,身形消瘦,看起來毫無靈力波動。
“哪來的乞丐?”大管家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護衛都死絕了嗎?讓人闖進來?”
趙星辰站在庭院中央,目光並沒有在這些人身上停留,而是越過人群,看向後院的方向。
在那後面,阿蠻的氣息很亂,充滿了恐懼。
“讓劉雲飛滾出來。”趙星辰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鑽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全場死寂了一秒,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沒聽錯吧?這乞丐直呼三公子的名諱?”
“瘋了,絕對是瘋了。”
“大概是活膩了,想找個風水寶地投胎。”
大管家怒極反笑,眼中殺機畢露:“好,好得很。不管你是誰派來搗亂的,今天你都別想活着走出這個門!”
他渾身氣勢爆發,煉氣六層的威壓如潮水般涌向趙星辰。同時,他手掐法訣,一道火球術在掌心凝聚,熾熱的高溫讓周圍空氣都扭曲起來。
“去死吧!下輩子招子放亮……”
“聒噪。”
趙星辰皺了皺眉,那種不耐煩的感覺又上來了。
他抬起右手,對着大管家的方向,就像趕蒼蠅一樣,隨手一揮。
沒有法術光芒,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股純粹到了極致、霸道到了極點的力量,瞬間排空了前院所有的空氣,形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恐怖氣牆。
大管家手中的火球剛丟出一半,就直接熄滅了。
緊接着,他感覺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高速移動的大山。
“砰!”
一聲悶響。
在所有賓客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位在青陽城威名赫赫的劉大管家,連同他身後的那張太師椅,以及後面的影壁牆,瞬間……炸開了。
不是被打飛,是炸成了一團血霧。
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整個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只剩下漫天飄灑的血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呆若木雞的賓客們臉上。
熱的。
腥的。
原本喧鬧的宴會廳,瞬間變得比墳地還要安靜。
有人手中的酒杯“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趙星辰收回手,看都沒看那團血霧一眼,繼續邁步向後院走去。
“擋路者,死。”
他輕輕說道。
這一刻,滿院賓客,數百名修士、武者,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動彈,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呼吸。他們眼睜睜看着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少年,踩着滿地鮮血和碎瓷片,像是一尊行走在人間的死神,徑直穿過了宴會廳。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後院的月亮門處,前院才爆發出驚恐的尖叫聲,賓客們連滾帶爬地向外逃竄。
……
後院,臥房。
這裏的隔音陣法開着,外面的喧囂並沒有傳進來。
劉雲飛有些煩躁地把玩着手中的金絲長鞭。在他面前的大床上,阿蠻被靈力繩索捆成了粽子,嘴裏塞着布團,滿臉淚痕,眼神絕望而驚恐。
“哭哭哭,就知道哭!”劉雲飛一鞭子抽在床沿上,嚇得阿蠻渾身一顫,“本來想把你養幾天,把身子養好點再采補。但本公子今天心情不好,那個叫趙星辰的螻蟻壞了我的興致,我現在就要泄火!”
他獰笑着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撕阿蠻的衣服。
阿蠻拼命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她在心裏瘋狂地喊着那個名字:星辰哥……星辰哥……
可是她知道,沒人能來救她了。星辰哥已經被打死了,被扔進了那個臭水溝裏。
就在劉雲飛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阿蠻衣領的瞬間——
“轟!!”
整面牆壁,不是門,而是那一整面由堅硬的花崗岩砌成的牆壁,毫無征兆地粉碎了。
碎石飛濺,煙塵滾滾。
劉雲飛嚇了一大跳,動作一僵,猛地轉頭怒喝:“哪個不長眼的……”
煙塵散去。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站在那個巨大的缺口處。
夕陽的餘暉從他身後灑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正好投射在劉雲飛的臉上。
“你...你是哪個死平民?!”
劉雲飛瞪大了眼睛,像是見了鬼一樣,“不可能!你明明已經死了!我打碎了你的五髒六腑,你不可能還活着!”
趙星辰沒有理會他的咆哮。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上。
看到阿蠻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衣服也還算完整,趙星辰原本死寂如冰的眼底,終於泛起了一絲屬於“人”的波瀾。
還好。
還來得及。
他邁步走進房間,每一步落下,都讓劉雲飛的心髒劇烈收縮一次。
“你……你別過來!”
劉雲飛本能地感到了恐懼。作爲一個修士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凡人”很危險,非常危險。
“裝神弄鬼!”劉雲飛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手中的金絲長鞭猛地揮出,這一次他用上了全力,鞭梢泛起森冷的藍光,那是淬了毒的靈力,“給我再去死一次!”
啪!
鞭影如毒蛇吐信,直取趙星辰的咽喉。
趙星辰不躲不避,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他在鞭子即將臨身的那一刹那,緩緩抬起了手。
兩根手指。
僅僅用了兩根手指,他就夾住了那條足以開山裂石的極品法器長鞭。
“這……”劉雲飛瞳孔地震,拼命想要抽回鞭子,卻發現鞭子仿佛生根在了對方手中,紋絲不動。
“這鞭子,打人很疼。”趙星辰看着手中的金絲,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下一秒,他兩指輕輕一搓。
“崩——”
那條價值連城的法器長鞭,寸寸崩斷,化作無數金色的粉末,飄散在空中。
劉雲飛受到反噬,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誰?你不是那賤民!你是哪位前輩奪舍?!”劉雲飛歇斯底裏地尖叫,一邊手腳並用地向後爬。
趙星辰一步步逼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是趙星辰。”
“但我也是來向你討債的人。”
趙星辰伸出手,隔空一抓。
劉雲飛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飛了起來,脖子自動送到了趙星辰的手掌中。
“呃……咳咳……”劉雲飛雙腳離地,拼命蹬踏,臉色漲成豬肝色,雙手死死摳着趙星辰如同鐵鉗般的手腕,“放……放開我……我爹是劉滄海……我是劉家三少爺……你敢殺我……我劉家會滅你九族……”
“劉家?”
趙星辰歪了歪頭,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如果你爹不想死,最好別來惹我。至於你……”
他想起了之前在街上,劉雲飛踩斷他手指時的那種快意眼神。
“你也嚐嚐,骨頭碎裂的滋味。”
咔嚓!
趙星辰沒有直接扭斷他的脖子,而是捏碎了他的右肩胛骨。
“啊啊啊啊!!”慘叫聲響徹雲霄。
咔嚓!左肩胛骨。
咔嚓!肋骨。
咔嚓!雙腿膝蓋。
趙星辰面無表情,像是在拆卸一個壞掉的玩具。這種殘忍的手段,本不該屬於他這個曾經連殺雞都不敢的少年,但那份傳承帶來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對生命漠視的神性。
“殺了我……殺了我……”劉雲飛已經痛得涕淚橫流,只求速死。
“如你所願。”
趙星辰手掌微微用力。
“住手——!!!”
一聲暴怒的雷霆怒吼,突然從劉府深處傳來。緊接着,一股築基期的龐大威壓,如同烏雲壓頂般席卷而來。
劉家家主,劉滄海,到了。
一道劍光如長虹貫日,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直刺趙星辰的後心:“豎子爾敢!放開吾兒!!”
那劍光太快,太強。築基期修士含怒一擊,足以削平半個山頭。
床上的阿蠻雖然被堵着嘴,但眼睛瞪得巨大,拼命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提醒趙星辰。
趙星辰卻連頭都沒回。
他只是左手依舊掐着劉雲飛的脖子,右手反手向後,隨意地一抓。
叮!
那道驚豔全城的劍光,那把劉滄海溫養了數十年的本命飛劍,就這樣被趙星辰赤手空拳地抓在了手裏。
劍身還在瘋狂顫抖,發出嗡嗡的劍鳴,想要掙脫。
“太脆了。”
趙星辰淡淡點評了一句,手指微一用力。
“咔崩。”
上品靈器飛劍,直接被他徒手掰斷成了兩截。
剛沖到門口,原本殺氣騰騰的劉滄海,看到這一幕,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跪在地上。他那張威嚴的老臉上,此刻寫滿了懷疑人生。
徒手……折斷飛劍?
這是什麼怪物?!體修?元嬰老怪僞裝的?
“你……”劉滄海剛想說話。
“咔嚓。”
一聲脆響終結了一切對話。
趙星辰左手徹底合攏,劉雲飛的脖子軟軟地垂了下來,眼中的生機徹底斷絕,像一條死狗一樣被趙星辰隨手扔在了劉滄海的腳邊。
“你兒子。”趙星辰轉過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平靜地看着這位青陽城的霸主,“還給你。”
劉滄海呆呆地看着腳邊兒子的屍體,又抬頭看了看那個一臉淡然的少年。
極度的悲痛和極度的恐懼交織在一起,讓他渾身顫抖,指着趙星辰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你是魔鬼……”
趙星辰沒有理會這個快要崩潰的老人。
他走到床邊,手指輕輕一劃,靈力繩索斷裂。
他拿掉阿蠻嘴裏的布團,脫下自己那件雖然破舊但已經幹爽的外套,披在瑟瑟發抖的少女身上。
“星辰哥……”阿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進他的懷裏,死死抱着他的腰,仿佛抱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雖然害怕剛才那個如同殺神般的趙星辰,但這個懷抱,依然是溫暖的。
趙星辰那雙淡漠如神的眼睛裏,終於又有了一絲暖意。他笨拙地拍了拍阿蠻的後背,輕聲道:
“沒事了,哥帶你回家。”
說完,他單手抱起阿蠻,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就像小時候那樣。
然後,他轉身,面對着門口堵着的劉滄海,以及聞訊趕來的劉家數百名修士衛隊。
此刻,夕陽徹底落下,夜幕降臨。
趙星辰站在黑暗中,懷裏抱着唯一的柔軟,面對着滿院的刀光劍影。
“想報仇嗎?”
趙星辰看着面容扭曲的劉滄海,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弧度。
“給你們一個機會。叫人吧。”
“把你們劉家的老祖,把你們背後的宗門,把所有能叫來的人都叫來。”
他一步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在衆人的心跳上。
“今夜過後,我要這青虛城,再無劉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