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到院中。
那名王府侍衛見到他,立刻上前一步,朗聲宣布道:
“奉燕王殿下口諭:皇太子殿下不幸薨逝,陛下詔令諸王回京奔喪。殿下有令,着商人朱雄即刻收拾行囊,明日清晨,隨王駕一同南下京師!”
話音落下,不帶任何商量的餘地。
朱雄心中很是詫異跟困惑,但臉上卻在瞬間浮現出受寵若驚的笑容,對着侍衛深深一揖:
“能得燕王殿下如此看重,是草民三生修來的福分!還請侍衛大哥回報殿下,草民明日清晨,必準時到王府門前報到!”
侍衛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看着侍衛消失的背影,朱雄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
吊唁朱標?去金陵?
這是皇帝老朱家自己的事情,跟自己一個外人有什麼關系?
朱棣和姚廣孝這對野心勃勃的君臣,到底讓自己跟着去作甚?
思來想去,朱雄想破了腦袋,也是在琢磨不出其中的緣故。
夜,漸漸深了。
朱雄坐在院落的石桌旁,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像。
“東家,還走嗎?”
鐵山湊到朱雄身邊,壓低聲音詢問道:
“兄弟們都已整裝待發,只要您一聲令下,就算是刀山火海,我們也敢闖上一闖!”
朱雄緩緩搖頭,目光銳利地掃過院牆外沉沉的夜色:“走不了了。”
“從燕王府的口諭傳來的那一刻起,這座院子方圓百步之內,不知道埋伏了多少王府的精銳。”
“此刻強闖,無異於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朱棣既已下令,必然布下了天羅地網,絕不會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
“那……我們就真的跟他去金陵?”
另一名蒙古族出身的悍勇部下巴圖,甕聲甕氣地問道。
“東家,我總覺得那燕王看您的眼神不對勁,就像草原上的頭狼盯着一只肥美的羔羊。”
“我感覺,這個燕王是不是有什麼龍陽之好,對你有什麼想法。”
聞言,朱雄轉頭白了他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事到如今,可以肯定一點,朱棣跟姚廣孝對自己肯定有所圖。
具體是什麼,現在尚不得知。
若非別無選擇,他絕不願踏入這趟渾水。
但硬碰硬,死路一條。
反正也走不掉,不如果斷答應,去金陵走一遭,看看是怎麼回事。
風越大,魚越貴!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通報聲。
“東家,燕王府大王子殿下前來拜訪!”
“朱高熾?”朱雄微微一愣。
他對這位歷史上的“胖子仁宗”印象不差,一個性格溫厚、博覽群書的少年。
之前在燕王府的宴席上見過幾次,兩人聊得頗爲投機。
他這麼晚來幹什麼?當說客?
朱雄走出正堂,果然看到朱高熾那略顯肥胖的身影正站在院中。
一見他出來,立刻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朱大哥!”朱高熾很是自來熟地喊道,完全沒有王子的架子。
“大王子深夜到訪,所爲何事?”朱雄笑着迎了上去。
朱高熾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沒什麼大事。父王怕你對明日南下一事心有芥蒂,特意讓我過來開解開解你。”
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朱雄耳邊:“朱大哥,我知道你不喜官場束縛,向往自由。但這次去金陵,對你而言,說不定是天大的機緣!”
“哦?此話怎講?”朱雄故作好奇。
朱高熾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興奮地說道:“朱大哥,你不是一直對格物之學,尤其是軍械火器很感興趣嗎?”
“我跟你說,我大明最精良、最厲害的火器,全都在京師的‘兵仗局’和‘神機營’裏!”
“那裏有天下最頂尖的工匠,有聞所未聞的火銃、威力無窮的火炮!”
“你想想看,那神機營的火銃一輪齊射,萬馬軍中亦可取上將首級!還有那紅夷大炮,一炮轟出,數丈厚的城牆都要土崩瓦解!”
“到了金陵,我求求父王,想辦法帶我們去兵仗局開開眼界!我聽說,那裏的火器圖紙堆積如山,甚至還有最新的火藥改良配方!”
朱高熾的話,瞬間讓朱雄來了興趣!
他最大的夢想是什麼?
不是在大明朝的體制內封侯拜相,而是要建立一支裝備着火槍火炮的無敵艦隊。
去征服廣闊無垠的大海,去海外開疆拓土,建立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日不落帝國!
這十年,他賺取了海量金銀,也秘密建立了一個小型的武器研究作坊。
可沒有核心技術,沒有頂尖人才。
兩年多了,連一根合格的火銃槍管都造不出來,火藥的威力更是差強人意。
火器技術!這才是他最大的軟肋和瓶頸!
真的以爲穿越者知道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原理,就能制作槍支彈炮?
異想天開!
而現在,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樣突兀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向一臉興奮、毫無城府的朱高熾,心中瞬間做出了決斷。
去!必須去!
這趟金陵之行,哪怕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也非闖不可!
朱棣想利用自己,自己何嚐不能利用他燕王的身份,去撬開大明帝國最高軍事機密——兵仗局的大門?
“好!”朱雄重重地拍了拍朱高熾的肩膀,臉上露出“無比向往”的神情,滿是激動:
“能去見識一番我大明神威,是我畢生之願!大王子,此事,就全拜托你了!”
朱高熾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也是大喜過望,拍着胸脯保證:“朱大哥放心,包在我身上!”
送走了朱高熾,朱雄立刻叫來鐵山和巴圖。
“計劃改變。”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卻不容置疑。
“鐵山,你挑選十名最機靈、漢話說得最流利的兄弟,明日隨我一同南下。”
“記住,到了金陵,你們的身份是我商會的護衛,一切行動務必低調,聽我指令。”
“是,東家!”
“巴圖。”他轉向另一位部下,“你立刻帶領剩下的人馬,化整爲零,分批南下。”
“不要怕花錢,用最快的速度在金陵、蘇州、杭州一帶,給我建立起我們的情報和商業網絡,隨時等候我的命令。”
“東家放心!”巴圖重重抱拳答應。
安排完一切,朱雄負手立於庭院之中,抬頭望向遙遠的南方。
那裏是帝國的中心,也是太子朱標薨逝後,所有風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