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靈堂那場大戲,不出半日就風卷了整個京城。
茶樓酒肆裏,說書先生們唾沫橫飛地演繹着沈家小姐如何棺中驚坐起、刀劈聖旨、口出狂言,而那位煞神攝政王又是如何一句“本王要了”石破天驚。沈妙的“悍名”與攝政王的“偏愛”,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熱的話題。
而被議論的中心——沈妙,此刻正坐在自家花廳裏,對面是悠哉悠哉品着茶的攝政王蕭衍。
沈妙表面鎮定,心裏卻在瘋狂打鼓。
上輩子,她對這位攝政王的印象僅限於“權勢滔天”、“深不可測”以及“死對頭太子他皇叔”。兩人幾乎毫無交集,他怎麼就突然來了那麼一句?是一時興起逗弄,還是別有深意?
“沈小姐,”蕭衍放下茶盞,聲音聽不出情緒,“當衆撕毀聖旨,可知是何罪過?”
來了,興師問罪。沈妙指尖一緊,面上卻扯出個笑:“王爺當時不是說‘要了’嗎?那王爺現在是我的人了?自己人撕着玩玩,想必陛下也不會怪罪……吧?”
站在蕭衍身後的侍衛嘴角狠狠一抽。
蕭衍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讓人捕捉不到。他抬手,輕輕一揮。
一名侍從立刻捧上一個紫檀木盒,放在沈妙面前的桌上。盒子打開,沒有預料中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反而是一摞摞……賬本?地契?還有幾枚看起來像是店鋪印章的東西?
沈妙愣住:“王爺這是何意?”
“聘禮。”蕭衍說得雲淡風輕。
“……”沈妙被這倆字砸得有點懵,“王爺,臣女雖行爲出格,但並非……”並非傻子。哪有人聘禮送賬本的?
“沈小姐想多了。”蕭衍打斷她,語氣裏帶着一絲戲謔,“本王的意思是,這些,歸你管。”
他屈指敲了敲那些賬本:“城西‘錦瑟軒’綢緞莊,城南‘百味樓’酒樓,還有京郊三處田莊,連同它們欠下的五千兩債務,以後都是你的事。”
沈妙徹底糊塗了。這唱的是哪出?
蕭衍看着她茫然的表情,難得耐心解釋:“你不是要休了太子?不是不想再做籠中鳥、盤中花?可以。但在這世道立足,光靠一把殺豬刀的狠勁和虛張聲勢是不夠的。你需要有自己的底氣。”
他目光掃過那摞賬本:“這些鋪子,經營不善,瀕臨倒閉。本王給你三個月,讓它們扭虧爲盈。做得到,你才有資格真正談論‘自由’和‘休了誰’。做不到……”他頓了頓,語氣微沉,“你就得乖乖接受本王的另一種‘安排’。”
沈妙的心猛地一跳。她瞬間明白了。
這不是聘禮,是考驗。是蕭衍給她劃下的一道線。
他看到了她撕聖旨的勇氣,但也看到了她沈家如今的虛空——一個失了聖心、僅靠祖蔭的家族,一個被退了婚的女子,若無倚仗,今日的張揚明日就會成爲催命符。他在給她一個自己長出獠牙和翅膀的機會。
一種混合着屈辱、興奮和挑戰的情緒涌上心頭。上輩子,她困於後宮,只能看着家族衰落而無能爲力。這輩子,她竟有機會親手握住這些?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最上面一本賬冊,翻看。漏洞百出的賬目,陳腐的管理模式……問題很多,但並非無解。她沈妙上輩子能打理好後宮,未必就玩不轉這幾間鋪子!
“好。”她合上賬本,抬眼看向蕭衍,目光灼灼,帶着破釜沉舟的銳氣,“王爺的‘聘禮’,我收了。三個月後,必不讓王爺失望。”
蕭衍看着她瞬間燃起鬥志、仿佛會發光的眼睛,唇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
“既如此,”他起身,玄色衣袍劃出冷冽的弧度,“期待沈小姐的好消息。”臨走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側首道,“對了,太子殿下今日在宮中跪了半日,求陛下收回成命,嚴懲沈家。”
沈妙心頭一緊。
卻聽蕭衍輕飄飄地補充:“被陛下斥責了回去,說他連個女子都轄制不住,無能。”
沈妙:“……”
這位王爺,是專門來給她遞刀順便氣死太子的嗎?
送走這尊大佛,沈妙看着滿桌的賬本地契,只覺得比那柄殺豬刀還要沉甸甸。
春曉憂心忡忡:“小姐,這、這王爺是什麼意思啊?還有這些鋪子,咱們哪會……”
“不會就學!”沈妙打斷她,眼神無比堅定,“從今天起,沒有閨秀沈妙,只有商戶沈東家。去,把府裏最會算賬的老賬房請來,再把跟我陪嫁過來的、懂些生意經的嬤嬤叫來!”
她擼起袖子,目光落在那些陳年舊賬上,仿佛看到了金山銀山,也看到了通往自由的第一級台階。
就在這時,門房又來報:“小姐,戶部李尚書家的大小姐遞了帖子來,說是……邀您明日去參加賞花宴。”
春曉臉色一變:“小姐,李家素來與東宮親近,這怕是場鴻門宴啊!”
沈妙眉梢一挑,看了看手中的賬本,又想了想那被斥責“無能”的太子。
呵,鴻門宴?
正好,她這把新磨的刀,正愁沒地方試刃呢。
“回復李家,就說——”沈妙微微一笑,“本小姐一定準時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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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